
父亲的葬礼之上,她更像一个外人。父亲的身份被分作了一半给另一个家庭。她本是最先拥有者,现在反而更象是一个闯入者。
父亲走后的这些年,谈不上感情,本来小时也不疼她,血缘都没有温度了。成年后瞒着母亲为父亲做些一个女儿应该做的,找不出感情就以责任为借口。有时,父亲不领情,她就忍不住大闹一场。
其实,还是是怕失去。缺失造成的孤独化作了阴影。小时她无能为力,大了,就想把阴影去除,结果把自己也陷了进去。
只有母亲还记着当初的愤懑不放。听说父亲病故,看不到一丝悲伤。她试图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察看母亲是否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晚餐的桌子上,母亲眼角竟有一丝解脱后的笑意。
泪水没有止住
,说不出是伤心或是委屈。墓碑上刻着两个名字,另一个本来应是母亲的,现在换作了她姓。
她立在最后面等人群散尽,有人前来宽慰她几句,她以想多停一会儿为理由,却是转过一个身发现暮色已低到了头顶。
这是新开发的一片墓地,占一片山头,沿山势墓区环绕,各项设施还都不完善,花上一小笔钱就可以买下不错的一个地方。她开着车下山时,周遭已不见了人。
仿佛忽然间置身于异域之内。她眼里全是墓碑。无有人安葬的空墓,摆着供品的新坟……穿过一道山门后,眼前的路竟是死路,淹没于一片墓群之中。
她慌忙调头,想要辩认来时的方向,却又进入另一片墓群之中。直到又绕过几个弯后,蓦然出现的一座墓前立着的一个人吓得她失声惊叫,终于忍不住
哭了起来。
偶尔的,她会迷路,记错时间。不是什么病症,不过是爱跑神,注意力散了架罢了。有一次她在自家周围一个商场中绕了一圈,从一个小门出来后,已不知身在何处,只好原地转一圈,才重新找回起点。
她把这个搞笑的事情当做笑话讲给他听。
那时,他与她一年之后重聚在她附近的小店,只是因为一桩业务,出于感谢,他请她吃饭。
她忘了她为何要讲到她迷路这一个话题。她是刚经历了一场爱情变故,不知道怎么就输了。或许是不甘心,追着去理论,对方不接招,她自己倒落得满身疲惫。
于是聊着天,她又分神了。本来,他只是存在于通讯录中的人物。这一年之间偶有联系,没想到这一顿饭,把这一年的话都说尽了。
夜下分别时,她自作主张替他指路,说我送你去公交站牌前啊。
车没来时,话题就延伸的更远,灯下的站台前聊到路静人稀,才恍然回过神,去看车次,原来末班车早在他们到来前已经停止。
后来,她担然承认说,是不是我太强势了啊,从不问对方想什么。
说这句话时,又是深夜。她握着手机,怎么样的开始已经忘了。她开始讲她的父亲。是否另一个男人会比她母亲更愿意听她这些年心底的私语?至少那边一直听着,偶尔给她宽慰几句。后来说,我把充电器接上。
说着说着,她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自己只是在喃喃自语。但是远远的,夜色之中,那边依然有声音传来。
她就笑,我怎么就这样遇见你吖。
直到以后,他对她说,那一日
,她是道边的赠花姑娘。别人都走了,只有他接了她的花后,又折身回来。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说,你是那样善良有姑娘。
她从没有去辩解她并非是施人恩惠。不过是心底的心结不解。就像潮汐有信,每到特定时节,她都在夜里失眠。所以,那一年春节前,她才决定组织一次活动,去福利院看一次孩子们。
他对她说起那日初见的情形,她举着旗子,穿着黄色的羽绒服,在人群中,笨拙的可爱。
那时,谈不上美丽。真的。
本来,一年前的事情他也忘了,反因为她,记忆被翻搅起来。曾经一闪而过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在福利院的大厅玩游戏时,他看到她抱着一个小姑娘眼内闪烁着泪光。
她说,所有的事情,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开始点。
还以为,开始错过了呢。
有人指了路,她终于从墓场回到现实。车子开到灯火爛珊之处,她活过来之后大汗淋漓。
刚才慌乱间电话与信息一直在响。她顾不上接。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她回了过去,报了平安。然后说道,我来参加他的葬礼了。
或许母亲一直知道,只是不说出来罢了。自她成年之后,她在母亲与父亲之间一直撒着谎。其实,早已破裂的婚姻无需她来弥补。
母亲说,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虽然她一直独处,但与母亲的生活明显有一点远了。母亲以为她是去照顾生病的父亲。
她不敢辩解。
许多个白天,她与他在她的小屋厮守。她变着花样的点餐,以为可以让他出丑,结果是自己步入了深渊。
输到底之后,反倒不再需要力气挣扎。
只是她总担心手机会突然响起。要来看她的母亲、邀她出去玩的姐妹都会让她慌了手脚。
她总是捂着听筒,看着厨房里的蒸气,一边看他,一边编造各种的谎言。
说到最后,她自己的都信了。
欢爱可以堂堂正正,她却要躲在白日之下的窗帘后面。在他走后,她才推开窗,外面天已经黑了,他走到哪里也看不到。她在夜里的思念难以克制,却又不敢发信息给他,只得打开电脑,去搜寻他要给女儿买的表的款式。
或者,打扫卫生。消除他所有的痕迹。
直到有一天,她与他夜下归来。她执意不让他走。他顺从了。
她在屋内翻出自己的睡衣给他。自然是小了些,她看着,忍不住开心的大笑。
那一晚喝醉了。对她说,你把最好的年纪都给我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说,你带我去一趟游乐场吧。
在彼此看对方时,都看不远。仿佛一个人站在一扇门前面。左右绵延着长长的一道墙。门后面是什么,都不知道。
很多时候,她与他各自接自己的电话。一个人讲,一个人在一边听着。不论是亲戚还是朋友,她与他都没有把他们介绍给对方的可能。
远远的,在车内看到了游乐场的摩天轮在夜下闪烁。她记得那天,她与他刚进到里面,天就下起了暴雨。
她有些沮丧,说,倒底不该是我的呀。
回到住处,夜深了。手机上的短信她一直没有回复。道别的话都说过了。曾经牵牵绊绊着不放只会徒增伤感。她温了水,打开抽屉时,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她知道是谁。
这么大了,竟是有了孩子的脾气。
当做是醉后的失态吧,他曾说。
经历一次就记得了。不管真假,她都不再开门。
敲门声渐渐消失了。
她取出抽屉内的药吞咽了下去。
她是在公司体检时,才知道妇科已然中毒很深。本以为绝决之后再无瓜割,殊不料爱情的毒愫已悄然渗入体内,在他离开之后
,让她再一次在白日下经历一次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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