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文 | 王學藝
村西头有个“货”叫留昌。
留昌的对门邻居洪恩在铜川煤矿工作。
那年头,村里外出找不到更好活干的,会找洪恩下煤窑挖上几个月,待农忙来临就卷铺盖回村。
晚上,在洪恩那儿干了一段的留昌,穿得一改在家时的土。一身扎眼时髦板正装束,肩上背着铺盖包袱,手里提着装锅碗瓢盆的网兜和提包,冷不丁出现在庄口。遇上的爷们儿就给他打招呼:“留昌回来啦?”
“哎!”
“啥时候儿回来的呀?”
“刚刚”。留昌撇着半家乡,半普通话腔调。
“才回来”或“才走到这儿”,是村里千年的官话,“刚刚”那是电影里流里流气的时髦人才俏摆的。
除了家里堂屋的小广播,村头大喇叭说普通话外,村子自古外出回来的人还没敢这么撇洋腔。这出去几天的留昌叫人有点儿起鸡皮疙瘩。
乡亲望着远去的留昌,愣怔怔一脸迷茫。
吃罢清早饭,爷儿们都在常聚的大槐树下喷空,留昌从巷子里一闪就出来了。
“留昌回来啦?”
“哎哎”留昌继续拖着那怪调,黑狗看着他皱了下眉。
“啥时候回来的呀?”
“昨晚上!”
这时,敦着脸的黑狗突然抢话开腔:“你咋不坐盆里!坐锅里!坐鏊子上呀!还坐碗上?”
也许黑狗冲留昌一阵恶心自觉有些过,转而显现一副调侃口吻:“再狗吃麦苗小心我给你舌头捋直了”。
狗吃麦苗——装羊,是村子里自古经久不息的老话。
留昌是一脸傻愣愣,懵懂懂,木拉拉半句话说不出口。
“留昌回来啦?”
“回来啦!”
“啥时候回来的呀?”
“夜黑儿”。
从此,留昌的洋腔和昨晚上不见了。
夜黑儿才是这小村庄最亲切,最地道,最得劲儿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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