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记得六连的战友旋子说,有个叫孙金丽的北京女知青,在大白天,和战友于春芳一起去菜地上班。那天正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阳光明媚。她们过小桥时,突然前面刮起一阵打着旋儿的妖风,吹得黄沙树叶漫天飞扬,吓得她们又往回跑。于春芳在前面,孙金丽在后面。于春芳跑过桥后回头看,发现孙金丽已经掉下桥,拼命抱着水里的柱子吓得喊不出声。于春芳说你抱紧柱子别撒手,我去叫人来救你。可是等她叫来人救上孙金丽,金丽已经不行,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于春芳说孙金丽泡在水里时,小桥的天上有一大块黑锅底一样的黑云。有人说孙金丽是被牛郎接走了。下面是八连男知青宿艳明写的,他自己的生死经历。
《风雪夜》北京知青宿艳明
八连宣传队有一面旧铜锣,发出的声音已经很不好听,混浊、不清脆、斯斯哑哑,难怪人们会把某人难听的嗓音比作——破锣声。
开始,旧铜锣的中间裂开一道小缝,逐渐又变成一个小洞,终于,这面破铜锣经历了千千万次的敲打,该下岗了。
经过与团政治部取得联系,同意发给我们一面新铜锣。
就这样一件小事,也要惊动团政治部。
但是,铜锣虽小,政治事大,铜锣是宣传革命思想的工具,岂能小看它!
于是,我很高兴,我就是演大春的角色,我自告奋勇地要求,我要亲自徒步去团部,敬领这面崭新的铜锣。
八连到团部,往返有四十公里的路程,对我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大春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那天下午,我从八连出发,到了团部,领到新铜锣,背着铜锣往回返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冬季夜晚来的早,在中滩荒僻的原野里走路,从南往北走比较安全,因为远处房子的窗户会有亮光,可以辨别方向。
但是,如果从北往南走就容易迷失方向,因为内蒙的房子都没有后窗,没有亮光给你指路,一旦在冬季走失,就会活活被冻死。好在我是大春,勇敢无比,而且非常熟悉这里的路途。
走到九连时,天突然开始下雪,纷纷扬扬,一会儿功夫,道路就是一片白茫茫。
我一个人走着,并不害怕,我好在是个男儿,没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走过二连的水闸口,再顺着渠道往北走,就能走到我的八连。
我在呼市知青关小刚的二十一班放过水,因此对渠道和每一个水闸口,都非常清楚。
但是我也知道,八连的场院里有一条可恶的大狗,经常咬伤路过的战士。
有一次,呼市知青包洪刚探亲回来,经过场院时就遭到这条恶狗的突然袭击。当这条像牛犊一样大的恶狗扑向他时,吓得包洪刚魂飞胆散,大喊救命,幸亏有战友及时赶出来,否则包洪刚就成了这条恶狗的盘中餐。
我可不想成为恶狗的盘中餐,我必须绕开大路,从北分渠向东迂回。
走到菜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大雪漫天飞舞,越下越大,小路和渠梗都被大雪深埋。
此时,我突然想起以前这里有一大片积水,现在这片积水一定被封冻,我可以选择从这片冰面上走回连队,这样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我就下了渠道,踩着冰面,一步一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发现冰面上有被人踩过的隐隐约约的脚印,我想这个人一定没有走远,有人作伴一起走,那多好!
其实大春有时候,也不喜欢老是一个人,大春已经一个人走了好几个小时,要是现在白毛女跳着芭蕾舞过来,大春一定迎合她一起跳。
看着隐隐约约的脚印,我真想大喊一声,可是又怕引来那条恶狗,还是顺着脚印快走吧。
这样又走了十几分钟,估摸着应该到达井边,我停下来,仔细分辨方向,其实周围一片白茫茫,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绕着自己的脚印在转圈,我又回到了原地。刹那间,恐惧控制了我,我遇见 “ 鬼打墙 ”了!
在场院干活时,大家聊起 “ 鬼打墙 ”,说人蒙起眼睛走路,没有方位感的时候,是斜着一个方向走的,只会在原地打圈圈。
大家还搞了试验,把一个战友蒙起眼睛,让他走,结果他就是在场院转圈。
这时,大雪糊住了我的脸,帽子已经结冰,四周一片雪白,就像四堵墙,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参照,让我分辨方向,现场只有我自己凌乱的脚印。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站在原地发傻,我要赶快做出决定,否则我马上会被大雪吞噬。
于是,我决定沿着脚印往回走,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 这“ 鬼打墙 ”。
我还决定,在最后时刻,我要大喊救命,不顾大春的面子,我宁愿被恶狗咬死,也不愿意被冻死!
正这样想着走着,突然一个跟斗栽进大雪坑里。
我跌坐在大雪坑里,身心极度疲惫,恐惧感袭来,几乎崩溃,不由想到了死。
想到死是没有回程路的,由此想到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难道我真的要和他们永别吗?
又想到八连宣传队的战友们,还在等着我的新铜锣,他们在盼着我平安回去呢!
我躺在大雪坑里,身体得到休息,头脑反而渐渐清晰起来。
这个大坑是怎么形成的?它的位置是在哪里?
大雪还在继续倾泻,很快就会将我掩埋。
但是我突然想起,这个坑正是菜地班在春季放水时冲开的口子,使水跑到场面南侧的低洼地,才形成了一公里长的积水洼。
也就是说。我现在躺着的大雪坑,就是那个大口子。于是我知道了方向,我顿时有了力气,我又是那个勇敢英俊的大春了,白毛女在等着我去救她呢。
我使劲地爬出大雪坑,顺着那长长的冰面,凭着记忆,不顾一切地跑着,好像后面有恶狗追我一样,我拼命地跑,终于跑回了连队。
在那个天黑雪大的夜晚,我与死神擦肩而过,捡回一条命。
回到连队已是九点多,战友们还在排练节目。他们正在为我担心,怕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走错方向,看到大春平安回来,都围着大春,纷纷赞扬我。
在战友们中间,我顿时感到阵阵暖意,惊慌和寒冷立刻跑的无影无踪。
我把新铜锣交给队长,任务圆满完成。
在大自然面前,生命是那么脆弱,生死只是一线之隔,我庆幸自己化险为夷。
经过这次生死的考验,我觉得自己更加坚强,也真正懂得了生命的价值。
后记:我不知道在我们内蒙兵团,这样意外死亡的知青到底有多少?这个宿艳明要是个女知青,恐怕也无法活着回到连队。内蒙的天气恶劣多变,连队周围又都是荒僻的地方,连队也没有很好的医疗条件,和劳动保护,知青的生命在那个时候非常脆弱,微不足道。如今,唯有我们知青战友们无法忘记,那些很早就意外夭折的战友们。
舟山知青郑志良《浇水》
1971年九月的一天,我们在内蒙白彦花车站下了车,接着,拖拉机又把我们拉到远在黄河岸边的八连。
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有人叫到我的名字,我站出队列,这时一个光头战士走过来望着我。
只见光头身上裹着一件羊皮袄,腰里系着一根麻绳,像个老乡,其实他就是呼市知青关小刚。
连长指着他说:这就是你的九班班长。
九班是浇水班,负责八连上万亩农田的浇灌任务。
黄河管理局分配给我们八连的,第一次浇灌时间是在每年的五月中旬。在这个时间段,黄河通往我们连队的闸门开始打开,混浊的黄河水顺着中心渠,流向我们八连的沟沟渠渠。
内蒙的五月,早晚的气候还是很冷,但田里的麦苗已经有寸把高,正是需要浇灌的时候。
浇灌时段是九班最辛苦的时候,在关小刚班长的带领下,我们两人一组负责浇水。
我们开沟把黄河水引入农田,每浇完一块地,再把口子封好。然后换一块地再开口子,再封口,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在田里跑来跑去,不断地挖着封着,填着跑着,几天几夜不睡觉是常有的事。
但是,谁也没有叫一声苦,喊一声累。
关小刚作为班长,更是带头以身作则,有一次他三天三夜没合一下眼,等回到宿舍,连炕也爬不上去,硬是我们几个人把他拽上炕的。
浇水时最怕的是,因为流水湍急,把原来挖出堆在旁边准备封口用的泥土都冲走,我们只好到很远的地方,一锹一锹地去挖土,再找一些树枝木条插在开口处,挡住急窜的水流,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封住口子。
还有更严重的是,有的农田地势比较低,水流更加湍急,等浇完地,口子又深又大,甚至可以站下一个人,而旁边封口的泥土早被冲的一干二净,这个时候,两个人是无能为力了,只好召集大家一起努力才能堵住口子。
白天,我们放水堵口子,晚上我们还要提着马灯,背着铁锹,走在漆黑的田埂上,检查每一块农田是否浇过水,哪块农田还没浇过水。
在野外浇水,除了我们一个班的几个人,再见不到其它人,就是一片空旷无际、望不到头的原野。
一天晚上,因为人手不够,班长分配我一个人到四号地去浇水,并吩咐我浇完水,到三号地中间的窝棚里集中。
当我一个人快把四号地浇完时,头上突然一道急速刺眼的闪电,接着就是一声震人发聩的炸雷,仿佛就炸在我的身边,瞬间大雨倾盆而下,我立刻被淋得浑身透湿。
我急急忙忙、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田埂,歪歪扭扭地往三号地的窝棚跑,一边跑一边害怕,那时我还小,我怕被炸雷劈死。
突然,又是一道耀眼的闪电,一声爆裂的雷声,随着着吓人的雷声,我手里的马灯突然熄灭,顿时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心中充满恐惧,我已经无法分辨方向,一个人糊里糊涂地、战战兢兢地在原地转来转去,转了一个小时。
当班里的几个战友找到我时,我鼻子一酸,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只觉得有水在脸上哗哗地流着。
后记:写到这里,我的眼睛也有泪水流出来,郑志良是我的老乡,他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看到他有过这样一夜惊心动魄的经历,那时候他也就十六七岁吧,也是一个小小少年,我不禁有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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