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帮亲戚。妈妈和几个同辈的女人忙着拖开桌子,摆好桌椅碗筷,排开一列锅碗瓢盆,葱姜蒜末,鸡鸭鱼肉……在油烟机的翁嗡声下一个人掌控全局,满头大汗,热火朝天地做菜。
餐桌上,人声鼎沸,劝酒之声不绝如缕。男人们满面红光,脖颈子上青筋暴露,汗水澿澿。国家政治是他们永恒的话题,他们如此乐此不疲地谈着一些浅显而幼稚政治话题。年长的女人们在餐桌上家长里短,絮叨着谁谁结婚谁谁离婚的八卦。
好一幅热闹的过年景象。

餐厅里的女人们把菜络绎不绝地传着,围裙在餐桌和厨房之间不断翻飞着,好像几只劳累的蝴蝶。但不断翻飞着,飞着飞着飞着。

饭过半旬,人们已经逐渐饱了。彼此拿着酒杯随意地聊着,聊到开心时,便动一动筷子,仿佛在给那些残羹冷炙赏光。此刻,最后一道菜也终于上来了。劳累的蝴蝶们用充满油渍的围裙,擦擦额头的汗水,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此刻她们坐到了沙发上,弯着身子,在茶几上吃起了饭。说是饭,但更像残羹冷炙。就着鸡汤扒了几口,便是饱了。聊聊家常,终于开始了休息。片刻之后便又要起起身去收拾桌上的杯盘狼藉。

媳妇熬成婆是多么好的一个词语啊。年龄赋予那些女性长辈们可以坐在桌子上自由享乐的权利,而小辈的媳妇们不断的操劳着,认为熬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道路。
孙子女婿爸爸外公爷爷……多么浑然天成的贵族词语。
我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这一切。我什么都没吃,是一个腹中空空的局外人。庞大人口之下,略显狭小的桌子面前,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心知肚明,必须得有人出来。19岁的我,这是一个极佳的人选。我被冠以懂事的名号,我必须得做出懂事的事情。因为你懂事,所以你总是退让的那一个,所有的委屈你都得承受着。当然,饭桌上也有和我一样的同龄人。他是长辈口中不会做事的孩子,他沉默寡言,但任性得如此心安理得,即使没有孔融让梨,内心也毫无负罪感。
某种程度上,我的退让也是一种交易。用我的饥饿来换取长辈的认可,和内心的平静。
退让,退让,退让,退让,退让。承受,承受,承受,承受,承受。只有饥饿,饥饿,饥饿,饥饿。
在礼义廉耻的约束下,我所作所为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被扼杀的是我个人内心的情感。你永远无法窥得一个平静的外表之下,是如何波涛汹涌的内心。
晚上要安排休息房间。我那么任性的同辈,不愿意和他打呼噜的爸爸睡觉。不愿意就无法强迫,对吧。总得有人解决这个问题,我看出了大人们的为难,细声细语地让两个长辈和我一起睡。长辈们摆摆手,说她们打呼噜会影响我休息。而我更是要放低姿态让她们感受到我的盛情邀请,极力要她们和我一起睡觉。这样一来,房间终于得到了安排,父母长舒了一口气。
而我在半夜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此时此刻,我由衷的羡慕那位我的同辈。他吃得安心,睡得安心,并且在以后与亲戚的每一次交锋中,都会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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