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期货圈饭局
浦江边的下午,阳光如烟,向对岸望去,可以望到浦西江边新建起来的高楼正在施工,同时,有一些矮矮的暗色的房子,那是还未拆迁的旧住宅。
恩心并不喜欢贫富差距太大的地方,但这种差距却在上海的每一处体现。
同样的下午,有人坐在星巴克喝咖啡,有人拿着星巴克的空杯子要饭,阳光却只是平等地洒在每个人身上。
在伍千万的引荐下,她见到很多人。那段时间,一些朋友请客吃饭、喝咖啡的休闲的场合,伍去哪都接上她。恩心知道,她只要在浦电路南泉路的路口稍等一下,伍千万的黑色奔驰车就开过来,车窗摇下来,招招手叫她上来。
他有时戴墨镜,有时不戴,露出狡黠而深邃的眼睛,微微带着笑意,眼神并不清澈了,像是公园里荷花池的淤泥水那样的,又带着江浙人的精明。
他交际广泛,朋友遍布全国,甚至不时地会有刚刚入行或陷入迷茫的年轻人,从成都、北京或杭州,专门来上海拜访他。他倒是不拘一格,也丝毫没有架子,请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到陆家嘴那些气派的银行大厦下面的咖啡馆一坐,聊聊天,稍加提点,给年轻人指条出路。
恩心是他遇到的很特别的女孩子,天真得与年龄不符的思想,单纯而漏洞百出的为人处世,满脑子浪漫主义的想法。伍觉得她稚嫩,气质是北方海边的那种清爽甜美,可以带着见人,虽处事不甚圆滑,却也不招人反感,反而因为没有戒心,有时带来出乎意料的效果。
钟就是伍千万带她结识的。三月末的傍晚,天空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雨,那雨不是坠落下来的,是随着裹挟寒意的春风刮来的,在路上走一会儿,脸上不知不觉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头发也湿润了,贴在头皮上。因为要见人,恩心不住打理头发,用手把两侧的头发托起来。脸上蒙着水汽,倒使她喜欢,心想来到湿润的南方,皮肤是不是会变好了呢?
阿英煲在灵山路有一家分店,是吃上海菜的地方。伍千万订了餐厅,大家从四面八方而来,7点准时到。恩心推了门走进餐厅,远远地看到他边已经坐了几个人。
橙子收到恩心通知来吃饭地点的短信,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她本就生得174cm的高个子,再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穿着宝蓝色纱质的衬衣和白色紧身裤,身上透着干练大姐头的劲儿,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恩心喜欢橙子的装束,她知道,橙子身上的衣服都是Zara的当季新款,是恩心陪橙子去买的,就在南京西路1201号,外面看上去有点复古的铜门那家就是。让人想象起旧时候大上海滩的十里洋场,时髦的先生小姐们走在南京西路上逛各种店铺的样子。
那时,Zara对这个还没毕业的大四学生,定张特价机票就敢只身来到上海的恩心来说,是那么昂贵,使劲咬咬牙下半天决心才能买一件的牌子。橙子买的行头还都是店里才上架没几天的新款,那天下午,橙子选了一件衬衫,一件今天穿的宝蓝色纱质衬衣、一条新款的破洞牛仔裤,还有一个圆筒形的时装包,就花了3000多块。在恩心看来,是相当奢侈,甚至有一点不值的。当然更多内心流露的隐秘感觉,是潇洒、时尚、有钱,对金钱的支配可以随性而为。
橙子常传达給恩心这样的观念:不要心疼这几千块,要肯掷金打扮自己,从上到下都光鲜亮丽的,不要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更多的机会和金钱必然会来。钱会再赚的,青春的脸和身体只有一次,为什么把它们置于枯槁的柩,而不穿上艳丽的裳,装点上明亮的眸呢。不要去买地摊上街边小橱窗里一件又一件廉价的衣服,用好一点的衣着饰品这些行头提高身价,走路自然抬头挺胸充满自信,有什么不好呢?同时,这也把一些没有实力的交际对象自动过滤在外,使他们胆怯,不敢靠近,你的圈子层次会自动提升几格,又有什么不好呢?
对于橙子说的这些话,恩心深深信服,又怀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心虚,以及一种“马上就要跳进必要的世故里去”的沧桑感与胆怯。
她听了这些话,觉得这么想也并没有错,这也是大多数在上海打拼的年轻女孩普遍的心理,那些南京西路上、淮海中路上穿时装,踩着精致细高跟鞋的女孩。更有那些在恒隆、港汇里,出入国际一线大牌的店铺,偶尔会见到的挽着什么中年男人手臂,在柜台轻叩指尖打量的女孩,轻盈巧笑,心却随着眼睛不易察觉地盘算着。
在这个物质发达的时代,物质的丰富无疑是一种价值的体现,恩心经常告诉自己,要做一个能欣赏《诗经》,也能泡夜店的女孩。能经常安安静静泡在图书馆里,也能驾驭重大场合的女孩。虽然,她还在半吊子的状态,对她来说,生命刚刚敞开的大门,离开大连家乡的海边。
上海,在什么样的时代里,就有什么样的鎏金。
虽然她向往诗经那种“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单纯,在这霓虹闪烁的世界里,还是投身于现实的追求,内心保有一片“野有蔓草”的天地,比较好些。恩心从来就不是一个出世的姑娘,她不抱怨她生活的时代,她甚至从心里真心爱这个世界,女孩子打扮时髦像大号的芭比娃娃,好车、名表、有格调的餐厅和精致的食物,她从不排斥现世的人有这样的追求,因为每个人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都是追求幸福。
“这是钟丽,老期货了,咱们圈子里的资深操盘手。这是大连来的恩心姑娘,大学还没毕业,快来见一下钟姐。”伍千万见他这位一心热爱着期货行业的年轻朋友到来,站起来为她介绍。她一定是从源深体育馆的地铁站出来,走了相当一段的路程,头发还湿湿的。
钟姐个头不高,看起来30出头,齐耳的短发,穿着深玫瑰红色的运动尼龙外套,卡其色休闲裤,旅游鞋,眼睛透着一股聪明劲儿,整个人看起来朴实而和善。
她很客气地请恩心到旁边坐,其实恩心早就对个人操盘手这个职业非常地好奇。以前,在大连实习的期货公司里,也有几个这样的客户,公司给他们开设了独立的隔间作为客户交易场所/那些客户,甚至比员工到得还早,每天8点多就来了,坐在电脑前,整理昨晚的外盘行情,等待9点开盘,那异常紧张的时刻,便开始了一天的交易。恩心有时帮他们浇浇花,扫扫地,有时能聊上两句,他们看她是个来实习的小姑娘,一问才是大三的暑假,就没有设防地与她闲聊,见她提到期货,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光芒的样子,便好为人师地教她几个指标,随便聊聊行情,有时还把自己的交易记录给她看。
她也就是这样,完成了熟悉期货行业的第一阶段。有时,那些客户遇到突发的行情,单子做错了,亏了钱,会直接把键盘摔了;也会遇到一上午就从市场上赚了别人一年的工资,中午便请全营业部的员工和在场客户吃饭。
在这个市场中,狂悲或狂喜,情绪起起落落,实习几个月下来,已是司空见惯。
期货这个博弈场,总是和“高薪”、“暴富”、“自由”、“潇洒”这些美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因此,有些人蒙蔽了双眼,看不见这个厮杀较量的战场上同时存在的“风险”、“暴跌”、“劳心劳力”、“倾家荡产”这样让人避之不及却又无所不在的丑陋事物。
钟姐是期货市场里面的“技术派”,以分析K线图表和各种指标见长,也以此为依据为交易做出决策。她是因极爱自由而从事期货操盘手这个职业的,这和期货行业大多数操盘手的追求一致,他们都不爱朝九晚五的工作,对“稳定”这回事儿嗤之以鼻。一年总有两个月的时间,去参加户外登山队,或者跑去国外滑雪。
一起来吃饭的,还有一个没毕业的女学生黄莺,特地从杭州赶过来参加饭局。人生得江南女孩那种白净,只是眼线画得太过粗重,看不出眉目本来的形状,一袭红长裙,蕾丝发带绑住长发,显然是盛装打扮而来。随着伍千万的介绍,她把桌上在场的人一一敬过:“钟姐,早就听铜叔说起过您这位技术派,今天见到庐山真面目了,钟姐人真的特别随和,我敬你。
“王大爷,怎么会不知道您呢,您是期货界高人,微博上有上万粉丝,我也是其中之一呢,要互相关注。”黄莺嬉笑着敬在场的王泽川。
这是一位看不出年龄的“白发少翁”,头发花白仿佛过了不惑之年,实际年龄方36岁,成熟稳重胸有成竹的做派像四十不惑,好山乐水的心态却像20多岁的小伙子。因为丰富的人格,办事稳重,在期货交易上的成功获取的巨额财富,整天和比自己年龄大10岁上下的那些做实业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打交道,在期货圈大家敬称他“王大爷”。
来吃饭的人有8、9个,阿英煲是吃浙江本帮菜的地方,做上海菜和杭州菜。江南人爱吃的浓油赤酱,红烧肉,上海人喜爱的酱炒包心菜,春季新产的河鲜螺丝,伍千万拿着一根竹牙签,在螺丝露出头的地方轻轻一扎,一转,一挑,螺丝肉就就从螺旋的壳里一跃而出,耗油的鲜味和微微做成的辣味,让人唇齿留香,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拉近了距离,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挑螺丝,没过一会儿,每个人的面前都堆了一小堆小山一样的螺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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