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战士

  傍晚，42英寸的壁挂电视正播放着中央八套的连续剧，声音虽然很大，老人仍然离电视坐的很近，全神贯注。老人刚吃过晚饭，一个人的饭不好做，做少了不值当，做多了就剩，今天吃的就是剩饭，蒸一下就好了。每次打扫完剩饭老人都有一种成就感，她飞快地刷完餐具，就接着去追昨天的剧了。

        这是一个不算宽敞的房间，却干净素雅，厨房一侧有个小冰箱，卫生间里挤着一个洗衣机，进门右转就是卧室，一张大双人床。房子的主人现在看电视坐累了，已经斜躺在沙发上了。老人通常会看电视到很晚，直到看累了，才爬到大床上睡觉，有时懒得动了，就得哪睡哪了，

        老人今年八十四岁了，除了有糖尿病，还真没什么其他的毛病，饭量也好。老伴儿已经走了三年了，头一年的时候，老人总觉得屋里有声音，所以二女儿过来陪着住了一阵子，女儿什么声音也没听到，老人好像竟也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老人一天一天的踏实下来了，女儿毕竟也有自己的生活。当老人终于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像一个初涉世事的婴儿，遇见谁都觉得亲切。小区附近的广场是老人常去的地方，每当跟着大屏幕的提示跳起广场舞的时候，老人非常开心。这个不算整齐的队伍中，涵盖了各个年龄段的人，老人努力的跟着节奏，照猫画虎，还真有点那个意思了，活动活动身子骨，整个人都精神了。如果你在广场迎面碰到这位老人，你不会想到她已经八十多岁了。老人年轻时很美，是当地的村花，直到今天，每次出门之前，老人都拾掇的板板正正的。下午就去凑个麻将局，如果哪天赢个十块八块的，老人会兴奋的像个孩子。每月两千多块钱的工资，在东北这个边远小镇，如果身体没什么毛病，还是够日常开支的。老太太之间也有闹别扭的时候，有个崔姓老太，总嫌老人出牌出的慢，老人一生气就不去玩了，可是憋了两天，忍不住又去了。

        其实孩子们也希望老人去他们家住的，可是老人无论在哪个孩子家都待不久，总觉得自己那个小家待着舒服自在，尽管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尽管两人大床一个人睡，尽管傍晚时电视是唯一的伙伴。时间长了，孩子们也习惯了，他们觉得老人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于是孩子们都自顾自的生活了，竟忽略了母亲八十多岁的年龄。

        老人一直很要强，可以说很强势，几个孩子的婚姻大事都是他拍板的。老伴手脚勤快，也听话，却先他一步走了。如今几个孩子过的还不错，挺让她省心的，老人操了一辈子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老人也像孩子一样盼年，过年了孩子们就都回来了。老人提前几个月就开始买年货，穿的暖暖和和的，蚂蚁搬家似的，每天穿梭于家与市场之间，这段日子是老人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光。等孩子们真的回来了，老人又开始计算孩子们还能在家待几天了。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孩子们都回去上班了，留下了一袋一袋的没吃了的冻饺子，冻肉和年糕，老人就每天热点，每天热点，几乎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老人的年才算过完了。

      傍晚，电视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小屋，手机铃声响了很久，老人才看到，于是哆嗦着手把电视静音了。如果是几个孩子的电话，就撂不下了，尽管老人原先并不健谈。日子就这样过着，老人时不时也会出神的想，那几个曾经身前身后围着自己转的乖乖都去哪儿了？天天说都挺好，可好在哪儿啊？摸不着也看不见，连声音也听不到，当年生孩子割断脐带时是无比的欣喜，如今与孩子们真的断了联系，却是莫名的哀伤，唉，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做，也帮不上什么忙，整天胡思乱想罢了。

        因为未能陪伴父母最后的日子，老人悔恨不已，她常说，父母在，家就在，等父母没了，回老家就没有扑头了。不知不觉自己也到了当年父母的年龄，前一阵刚从小女儿家回来，小女儿很孝顺，老人待着也踏实，可就是放不下自己那个小家，就像一个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战士，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他在，阵地就在。

        窗外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转眼过了五一十一又是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