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快看你快看啊，天空中飘起雪花了，你快看啊。”映岚掸了掸袖口上的积雪，拽着我的袖子指着空中漫天飞舞的雪花。
“是啊，好美啊。”我抬起头望向飘落下人间的点点雪花，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初见她，也是在这一个飘飘扬扬的雪天。
“哥，哥，哥你想什么呢？”映岚摇了摇我的胳膊，一脸气恼的望向我。
“哦，没什么。”我醒转过来，掸了掸身上的雪。
“走吧，去你姑妈家，去晚了车站该没车了，今天这么大的雪。”
“好吧，走吧。”映岚施施然的走在前面。
我在车窗边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雪花，天空之上的雪花迎着风正徐徐的洒落向这片苍茫的大地，整个天际一片寂静与洁白，好似将我带回了那个冬季。
一、希冀
“同学们，知道什么是教育吗？”她落落大方的站在歪歪扭扭的课桌前，从粗糙的粉笔写下教育两个字，字体娟秀，显得那么空灵。
“教育，不同于任何事，却又与任何事相同，同吃饭睡觉一样时时刻刻的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教育的意义就在于能够让我们懂得这个世界的颜色，内心的丰富和外在的知识能够让我们很好的运用自己的大脑，去明辨是非对错。”
这时已是寒冬腊月天，天空中正下着雪，那一所用红土泥堆成的茅草屋里一双双稚嫩的小手上泛起红肿，屋顶有些茅草遮盖不上的地方正徐徐的飘落着雪花，风一吹，撒落在里面每一个人的身上，屋子中间搭了一个简易的火炉 ，火炉上正腾腾的冒着烟，顺着烟囱向上缓缓喷涌而出，在远处看，像是泼墨画中的风景，这个想法也是我最近在见识到真正的泼墨山水画中脑海里忽然想起的，在这座被山林包围着的村庄中，这种风景，每天都可以看到。
“小方老师，阿爸喊我来送点柴火，他说这村子里穷乡僻壤的，就是柴火多，喊你要烧多些，不够了阿爸说他再劈，还说不要冷了老师和娃儿。”
我背着成捆的柴，站在茅屋外，对着正在讲话的小方老师说道。
“小栋吧，来来来，你进来，把柴火先放到一边，你坐到炉子旁暖暖手。”小方老师把我背上的柴卸下来，喊我到炉子旁坐起。
我坐在炉子旁，不停的用手在炉子里添柴火，整间屋子霎时又温暖了起来，空中飘落而来的雪花落在炉子上，升腾而上的水雾萦绕在屋子四周，每个人的口鼻中都呼着冷气，又将热气吸进来，郎朗读书声从屋内向屋外延伸而去，漫山遍野，都有孩子们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来，同学们，跟着老师读。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梁启超
在这个马上立春的日子，乡村山野上漫山遍野的花儿都含苞待放，远处的村落也都早早地燃起了炊烟，在这个静谧而又吵闹的村庄里，不时地有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不绝于耳，锅瓦瓢盆的碰撞声，每家每户又有着不同的人间滋味。
我曾听阿爸说起过小方老师，说她是从外面的大城市里来的，那一年政府有新政策，教师可以自愿下乡来帮助农村的娃娃们读书写字，小方老师和一同来的几个大学生都来到了我们村，过不久，其他几个大学生都走了，只有小方老师留了下来。
“唉，其实也不怪他们呦，实在是咱们这个地方条件太艰苦喽，连挑水都要走三四里的山路，栋栋，你记到，小方老师对我们村有大恩呦。”在那之后，我经常听阿爸这样唉声叹气的说着。我也在一旁很认真的听。
我们村，名叫山村，地处偏僻的山沟沟里，交通极其不方便，听外面的人说，他们总是坐了飞机坐火车，坐了火车再坐汽车，然后坐着拉牛的车车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才来到了山村，小方老师第一次把山村两个字写到黑板上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故乡原来这样写。
二、繁星
那天夜里，村里组织观看大电影，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上，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村民，我也随阿爸来到了这片空地上，看见小方老师一边在维持秩序一边在弄投影设备，我走上前去帮她的忙。
“小栋，你来了啊，你快去坐，这儿我来弄就好。”她笑着对我说。
“各位叔叔，阿姨，婆婆，爷爷，大家都坐好，不要说话了，电影马上就好了。”小方老师对着空地上坐着的村民们说。
“小方，你也坐到起，不要在忙喽嘛。”村里的王婆婆这样说。
“来来来，小方老师，坐我这儿，我这儿有我今天刚从自家果园里摘得苹果，甜得很。”李婶坐在前排，对着小方老师招手。
“栋栋他阿爸，明天记得给小方老师挑几担水，我今天看她那儿水好像没有了。”
“王婆婆，我知道喽，明天一大早就去挑。”阿爸回到。
“还老麻烦你们，真是过意不去啊。”小方老师不好意思的说着。
“小方老师说的哪里话，是我们麻烦你喽，你看，我们这儿条件不好呦。”阿爸站起身来忙说道。
“对啊，栋栋他阿爸说得对，小方老师，是我们麻烦你。”王婆婆心思简单单纯，没说两句就抹起眼泪来。小方老师坐到王婆婆身边，轻轻的搀扶着。
《建党伟业》这部电影在投屏上上演，宽大的投屏不断上演着片段，映照出全村村民的面庞，随着剧情不断推进，村民的声响也渐渐消弭，夜也已深了，抬头望去，满目的星河如银河一样挂在天穹之上，静静的包裹着这座宛如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蝉鸣与风吹山林发出的声响不绝于耳，时间在这片万籁俱寂的山林中就这样溜走，电影也到了尾声，陆陆续续的人们摸着黑走回家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讨论电影的剧情，我留下来帮小方老师收投影设备。
“小方老师，大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呀？”我一面收一面好奇的问小方老师。
“小栋，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东西的，老师给你说不来，有很多高高的楼，又宽又长的公路，这些你如果想知道，好好学习，这些东西你自己走出去领略。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脚步，但前提是，你要好好学习。”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那小方老师，你会走吗？就像原来那几个大学生一样，阿爸说，说他们吃不了苦。”我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对小方老师说着。
“小栋，你抬起头看看老师。”小方老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对我说道。
我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小方老师。
“怎么说呢，每个人生而为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和肩上所背负的职责，刚来的时候老师也萌生过要走的想法，可你们的淳朴真的打动了我，你阿爸帮我劈柴担水，王婆婆拄着拐杖走着山路来给我送果子，村子里一百三十三户人家我几乎都吃过饭，我每天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就想着老师要走了那么多孩子们怎么办？教育的事刻不容缓，苦了上一辈的人，不能再苦了下一辈的人啊，小栋，你记得，生活在这儿不是你们的错，你要凭借自己学习的力量走出去，在外面学习了本领后要回来建设你的家乡，让更多的人都走出去，这样老师在这儿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好，小方老师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习。”泪眼朦胧的我也在心里立下目标。
“好啦，我们小栋可是小男子汉，可不能哭鼻子呀。”小方老师宠溺的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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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小方老师头抬起望着寂静夜里的满天繁星，有着不一样的神色在她的眼眸中跳动，这眼眸，我在王婆婆的眼睛里也看到过，她的两个儿子去城里打工，刚开始的几年，还老回来，给我们带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经年累月，也就慢慢的没了消息。
三、牵挂
“方媛，今年过年你必须回家，不然我们就离婚，孩子归我，你就继续在山沟沟里教你的书吧！”听得出电话那头的语气不善，像是积压了多日的火山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
只有在村口的一块巨石上电话才有信号，记得那一日我像往常一样走了几里的山路去挑水，归途中在村口就听到这声响，因村口地处山谷，所以声音不免得大了一些。
“赵瑜，你知道的，我走不了的，我走了这儿的孩子怎么办？他们需要我。”是小方老师的声音，原来小方老师叫方媛，小方老师在外面原来有孩子了，我在心里暗暗想着。
“那行，那我们就离婚，以后你连孩子的面都不要见了，自己家的孩子不教，跑到山沟沟里教别人的孩子，家不像家的......”电话那头刚开始态度很强硬，到后来慢慢语气就软了下来，像是气球一样慢慢就泄了气，在空中拼命左右摇摆，像是天空中的星闪烁不停，忽明忽暗。
“赵瑜，你带楠楠来看我好不好，你来了就会知道这儿的孩子有多渴望读书，有多渴望走出这片大山。”小方老师像是快要哭出来，语气哀求般，我似乎可以看得到她的神态。
“嘟嘟嘟......”电话挂断的声响在这片空旷的山林兀自放大了一般，响彻天际，那堵大门也被紧紧隔绝在心上，自此，我也经常可以看到小方老师望着夏夜浩瀚无垠星空发呆，思念，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
四、守盼
自天穹一声惊雷，远处的山也愈发明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村落稻草铺就的茅屋上，落在古朴亘久石阶上，落在泥泞不堪山路上，刚开始是淅淅沥沥，到后来雨点慢慢密集，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村里的人刚开始不在意，相信雨会停的，第二天醒来又会有日出的光芒照耀在这片大山中，然而一连五天，山村始终笼罩在阴云中，雨也一日比一日要下的急促，那是我迄今为止记忆中下的最大的一场雨。
山村依山建造，村里大多都是些木质房屋，那一日轰隆隆的响声一直蔓延在山林中，村口有一所房屋因年久未修的缘故被雨水冲刷而来的山上的泥石所掩埋，还将进村唯一的一条山路冲塌，山洪爆发了，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林中，人们一开始不知道灾难的降临会发生的如此迅猛不急，在大自然面前，每个人都显露出了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
“老天爷啊，求求你了，不要再下雨了。”王婆婆跪在村子的祠堂里，口中不停的呼喊着。
“现在外面还在下着雨，我们现在要想办法赶快带着村民撤离喽。”刘村长在祠堂的门口焦急的对着聚在一起的村民们说。
“刘大头，你说的轻巧，现在唯一的一条山路都被洪水冲毁了，外面还下着那么大的雨，就是不下雨我们离最近的文镇都要翻过好几座山头，要走将近两个钟头的路程，更别说现在山路都没有了，到处都是泥石流，我看，就是因为村里人做了亏心事，惹怒了山神，山神联合雨神来惩罚我们啊。”
跪在祠堂里的王婆婆一听这话，向上天祷告的声响愈发急促和大声起来，不停的对着山神像磕起头来。
“王二，亏你还在文镇上念过几年书，这种话都说的出来。这样，我先去探路，你们把村民召集到这儿来，祠堂最近修缮过，应该可以抵御住山洪，你们等我回来。” 刘村长说完话，便拿起墙上的蓑衣走出了祠堂，又一次将自己置身与雨水之中，那时我年幼，躲在人群中看着村长的背影夹杂着滂泼大雨的凌厉渐渐向远方模糊，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小方老师呢？你们谁看见小方老师了？”王婆婆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声音急促的向着众人问道。
“小方老师刚才好像朝学堂的地方去了，说是害怕学堂塌了，要去拿教材，等雨停了就接着给孩子们上课。” 大刘站在村长刚刚离去的位置上说道。
“那栋栋他阿爸，还有大刘，你们去学堂快看看去，咱们不能让小方老师出任何事啊。”王婆婆一边说一边用拐杖敲击着地面，一下比一下急促。
“嗯嗯好，我们走大刘！”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在祠堂里的人渐渐的愈来愈多了，屋檐下雨水都自上而下凝聚到祠堂门口的大青坛中，人们看着青坛里的水在冰冷的空气中不停的溢出来，不住的发着叹息声。
而我担心小方老师和阿爸的安危，乘着人多，冒雨出了祠堂。
“小方老师，阿爸！你们在哪儿啊？”我一人走在泥泞不堪的山路上，向着学堂的方向一点点挪动的前进的步伐，口中不停地呼唤着小方老师和阿爸。
我步履艰难的走到了学堂，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废墟，雨水，红土泥，自山上冲刷而下的树木断枝以及淤泥统统都夹杂在一起，我忙不迭的跑到跟前，却看到阿爸和大刘在刨着什么东西，他们的双眼浸着泪渐渐变的红润起来，于是我的双眼也有止不住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三人一直在刨，刨到了课桌，刨到了那块本就破败不堪的黑板，刨到了教材，最后才在教材上发现了紧紧拥着它的一双手，小方老师就那么静静的躺在了那片废墟上，雨水不停的冲刷掉她脸上的泥污。
“小方老师，老师你醒醒啊。”我放声大哭，在这片轰隆隆的天地，雨水声掺杂着我的泪正滚烫的落在这片大地上，也落在了我的心上。
“小方老师，是我们害了你啊！”阿爸和大刘在旁边小声说着，眼圈也早已泛红。
祠堂里的王婆婆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晕厥了好多次，每每想起就只是眼角泛着泪，我看着她哭，我也跟着一起哭。
“哥，哥，哥车到站了，你想什么呢？ ”
“哦，到了吗？”
我和映岚走下车去，望着依山建造的宽大马路，思绪一下子 就又回到了现在。
晚上在姑妈家吃了晚饭，又一次来到了后山的一个角落，山林依旧，只是原先的学堂却早已屹立起一座墓碑，墓碑旁放着各式各样的教材以及鲜花，我望着山下不远的地方，循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一面五星红旗在迎风飘扬，那里是后来新修的学校。
“小方老师，你在这儿每天都可以听到山脚下孩子们的朗读声吧，国家实施了乡村振兴战略，原来的泥泞不堪的山路现在修建起了又长又宽的马路，山村也修建起了新的学校，一排排的房屋都如雨后竹笋般驻扎在了村子里，我们再也不怕山洪了，现在的条件也好了，好多大学生都特别愿意往我们这儿跑，我也马上大学毕业了，我申请来这里发展农村义务教育，您未完成的事业，我会牢牢接过这守盼，替您好好完成它们，让乡村的孩子都走出面前的这几座大山，让他们都好好见识外面的风景。”
“小方老师，我会永远铭记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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