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快意恩仇|竹叶青
（1）
夜，沉静如水，月无光，秦如风的橱窗里却亮着一盏灯，他就站在窗边，眉头紧皱，近十年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皱眉头了。
你若在江湖上走却没有听过江湖第一镖局，远洋镖局总扛把子秦如风的名字，那你的耳朵就一定是出了毛病。
远洋镖局在江湖上的威名已有数十年之久，没有人敢来触它的眉头，这只因远洋镖局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秦如风，他的一杆金枪可以刺穿坚硬的磐石，也能刺穿风中的柳絮。江湖上死在这杆枪上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近几年秦如风已不再用枪，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值得他再拿起那杆笔直的金枪。
夜还是很静，晚风悠悠，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秦如风忽然说道：“他是不是已经来了？”
黑夜中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他是在跟谁说话？难道是游荡的鬼魂？
“是的。”一个声音传来，但还是不知道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这个声音就像真的鬼魂一样，干涩，飘渺。
秦如风叹了口气道：“听说武当掌门铁松道长已经死在他的剑下。”
那个干涩的声音又传来：“不错。”
“下一个你觉得会是谁？”
“也许是你，也许是我。”
秦如风沉声道：“你看他的剑如何？”
“很快。”
“比起你的剑呢？”
“我不知道。”
秦如风道：“他是不是用的那把剑？”
“是。”
秦如风面色有点苍白,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把剑,那把剑就如死神一般,曾经差一点就将他带入了万丈深渊
秦如风声音变得有点沙哑说道：“我现在有件事要交给你。”他没有等那个声音回答，因为秦如风知道他一定在听。所以他又接着道：“既然他总要死，我想他只有死在你的剑下。”
“也许死的是我。”
“你这条命岂非早就该死了。”
“不错，我这条命早就该死了。”
说完这句话，风声吹的更急，秦如风叹了口气，他已经走了。而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
（2）
夜里的小摊上还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忽明忽暗，这么晚的夜不应该还有小摊。但张老头的小摊却一定要开到半夜才愿意打烊。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不愿意回家的，也有些人根本没有家，他们除了在夜深人静的小摊饮上一杯暖酒，又还能到什么地方去？
王懿没有家，他只有剑，一把四尺长的剑，剑柄加上剑身一共四尺。绝不长上一分，也不会短上一分。王懿刚拿到剑的时候，就知道铸造这柄剑的人一定是个讲究的人，一个人对剑很讲究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剑是用来杀人的，绝不是用来看的。这把剑就杀了很多人，前不久武当掌门铁松也死在了这柄剑下。
月很黑，风很急，这种夜晚通常都适合做一件事。什么事？月黑风高杀人夜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张老头的小摊上只有一个人没有喝酒，那个人就是王懿。张老头笑了笑，像这么一个少年到了这里怎么能够不喝酒？所以他提着酒走了过去
“喝两杯？”张老头问道。
王懿摇了摇头道：“不喝。”
张老头道：“酒比水好。”
王懿问道：“哪里好？”
“酒越喝越暖，水却越喝越凉。”
王懿似在品味这句话，过了半响才说道：“我也喝酒，但今天不喝。”
张老头问道：“为什么？”
王懿道：“因为喝酒会影响我的剑。”
张老头说道：“你今晚难道还要用这柄剑？”
这句话他本不该问的，这么样的天气，这么样的人，在这样的夜晚怎么能不用这柄剑？
王懿还没有回答，张老头又问道：“你要杀谁？”这句话他更不该问，因为无论王懿要杀谁，都不会告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物。但王懿却偏偏告诉了他。
“你！”
张老头又笑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但是他倒酒的手已经有些发抖，是因为胆寒，还是因为他已经老了？王懿什么都没有做，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张老头。
张老头一仰头把酒一口饮尽，然后说道：“你很诚实。”
王懿说道：“用剑的人必须诚实。”
张老头笑了
“我认得你这把剑，这是把好剑。”
“的确是好剑。”
“你的剑一定很快。”
王懿没有回答，这句话他不必回答。
张老头又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王懿面无表情的道：“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张老头道：“你说。”
王懿道：“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做那件事？”
张老头转过头来，看着王懿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然后一字字的说道：“我会。”
“好。”
好字出口，只听“呛”的一声，剑已经拔出，剑影映着油灯闪过一道光亮，就又重新插进了剑翘。
张老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倒了下去，这安静的夜晚除了风声与拔剑的声音以外已没有了任何声音，就连小摊上喝酒的声音都没有了，张老头倒下去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跑走了。
但他倒下去时脸上的表情却很安详，他的嘴角竟有些微微上扬，是不是他早就在等这一天？他活着是不是就一直在等死？一个人如果日夜被仇恨所折磨，这种日子有多煎熬，只有体验过的人才会知道。
王懿带着他的剑走了，现在他只想去做一件事，就是喝酒。因为他不知道除了酒以外还有什么能安抚他此刻的心，他很乱，如果他不喝酒，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所以他去霓裳楼喝了很多酒，而且睡的很香。
（3）
清晨的太阳很刺眼，阳光一出现，所有的黑暗都已经化为了灰烬，王懿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痛，他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他认识，非但认识，而且还救过他的命。
那日王懿被人追杀，就闯进了这个女人的房间，他说：“如果你敢多说一句话，我就要了你的命。” 这个女人没有说话，她救了他，但为什么要救他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王懿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你又要走了？”
王懿没有回头，淡淡的道：“是。”
那个女人说道：“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王懿说道：“不能。”
那个女人苦笑道：“我早就知道又是这句话。”
王懿道：“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你救了我的命，我帮你赎身，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你又何必再跟着我。”
这个女人叫做小红，小红这个名字很简单，在怡红院里叫做小红的绝不止她一个，她们这种人早就已经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小红冷笑道：“呵呵，好一句再无瓜葛，你既然不想要我，又何必帮我赎身？你帮我赎身之后我不跟着你，又能到哪里去？”
王懿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说完他就走了。他下楼的时候还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哭声，他知道自己伤了一个女人的心，但是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有东西牵绊他的脚步？
此时他的心里有一种悲哀，他开始恨，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的而他不能？他恨自己，更恨那些仇人！为什么自己一出生就要活在这无休止的仇恨之中？
他加快了脚步，他加快脚步并不是因为他已有确切的目的地，急着要赶到那里去。只不过因为他要远离小红那一双充满柔情和泪珠的眼睛。他不能让任何人的眼睛，打动他的决心。
王懿在街角的一处小摊上点了一碗面，一碗阳春面，他忽然发现如果自己能像这碗面一样该多好，清淡，什么杂质都没有。
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因为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杀气，这杀气绝不是从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他抬头看见的是三个穿着道袍，手持利剑的人物，他们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王懿看了看他们，擦了擦嘴淡淡的说道：“三位是特地来杀我的？”
站在中间的一人冷冷的道：“拔你的剑。”
王懿说道：“你们是武当的人？”
那人说道：“你的眼睛还没瞎。”
王懿道：“既然是武当的人，你们就该听你们掌门的话，再来找我岂非送死？”
站在左边一人道：“有些事就算明知道是送死也是要做的，你杀了我们师傅，我们就一定要为他老人家报仇！”
王懿听到这几句话，心里不知道是何感想，又是报仇，这江湖上的人为什么永远都是要生活在这仇恨中？为什么明明知道是送死却还是要去？他忽然对这几个人起了恻隐之心，他提着剑转身准备离去。
站在中间那人厉喝道：“站住！”
“我不想杀你们。”
“但我们想杀你！”
话音一落，剑已出鞘，三把利剑就如毒蛇一般向王懿刺去。王懿的剑还在手中，他没有拔剑，他知道只要他拔剑这三个人就一定要死。
这三把剑分别刺向王懿的腰，颈，腕这三处，刺的都是他的必救之处。只见王懿手中剑忽然往后一抬，人已转身，手腕一转，也不知怎的，那三把剑竟都被他压住，然后他忽然跃起临空几脚蹬出，手中的剑连点三下，那三人已倒地不起。他们眼中虽然惊讶王懿的武功，竟然能在蹬脚的同时用剑点住他们的穴道，但目中却还是露出愤怒的火光。
王懿又转身淡淡的道：“凭你们这样，过十年再来找我也不迟。”
王懿就是故意让他们知道差距，这几个人岂非也与他一样，活在仇恨之中。但十年那么久，他是否还能活的到十年，他自己也不知道。
（4）
院里的秋菊开的很鲜艳，秦如风正走在这秋香苑里，欣赏自然的美景。他信步游荡，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秋香苑赏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来打扰他，就连总是跟在他身后的秦总管也不在。
他淡淡的说道：“以他的脚程应该明天就会到这里。”
“是的”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所遮住的人正跟在他身后，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跟在秦如风的身后。
秦如风道：“但我想他明天一定到不了这里，你说是吗？”
那个人说道：“也许。”
秦如风叹了口气道：“用那把剑的人，你也许的确没把握，那根本就不是剑，简直是一条毒蛇！”
那人说道：“那本来就是条毒蛇。”
秦如风说道：“你跟了我已有多久？”
“二十年。”
“这二十年来你无妻无子，你应该找一个老婆的。”
“不必。”的确不必，他本来就生活在黑暗中，又怎么能有光明的东西。
秦如风说道：“我知道你最近经常去王妈妈那里找一个姓周的女子。”
那人没有说话，黑色的斗篷将他完全遮住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不安。
秦如风又道：“你的剑已经不如以前快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那人说道：“不知道。”
秦如风道：“以前你的剑快，是因为你无情，出手就没想过退路，但现在你变了，你开始怕死。”
那人冷冷的道：“我还能杀人，也不怕死。”
秦如风笑了笑说道：“那就好，我已经叫人把那个姓周的女子藏起来了，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这世上无论任何人都找不到。所以你不必怕她以后没人照顾。”
那个黑衣人突然一怔，黑色的斗篷都在随着他的身体颤抖。他当然知道藏起来是什么意思，一个人若是被藏在坟墓里你找不找的到？
黑衣人还没有说话，秦如风又道：“你今天晚上就动手吧。”
“是。”
（5）
又是夜
夜渐深，人渐静。
在这个淳朴的小城里，人们过的日子都是简单而淳朴的，现在都早已睡了。
王懿慢慢地走在街道的小路上，看起来走得虽然慢，可是只要有一瞬间不去看他，再看时他忽然已走出了很远。
他停了下来，立在原地嘴里忽然吐出两个字
“出来！”
只听一阵风声，已有一道人影闪过，到底是人影还是鬼影？他的全身都融入了这无边的黑夜，看不见他全身上下任何一处地方唯一可以见到的是他手里的剑，那把剑也是通体漆黑，他这个人就好像是这黑暗的一部分，就像那黑夜中的幽魂。
那幽魂从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说道：“你的感觉很灵敏。”
王懿道：“我感觉到了你身上的杀气。”
“幽魂”咯咯笑道：“你的杀气并不比我弱。”
王懿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你是秦如风的人。”
“不，我是阎王的人，阎王已经判了你的死刑。你活不过今晚！”
王懿忽然笑了，他笑只是因为这世上竟有这样愚蠢的人真将自己当作神来主宰别人的生死。
那“幽魂”好像知道王懿在笑什么，冷冷的道：“这并不好笑，人就是神，能够做到神做的事的人，他就是神。”
王懿道：“你认为你们可以？”
“幽魂”没有说话，他的剑就是他的答复。
漆黑的剑直刺王懿颈部，好快的剑，剑击出没有任何一点风声，这是王懿目前为止看过的最快的剑。
王懿急退，他的剑还没有出鞘，因为他没有把握。他的剑是不会随意出鞘的，因为剑只要一拔出，就一定要有人死在剑下，也许是别人，也许是他自己。
剑如附骨之疽紧随而至，“幽魂”忽然跃起，凌空一剑刺下，王懿只能用剑翘横立挡住，“幽魂”借助这一击之势，已到了王懿的身后，练武的人最忌讳就是把后背留给对手，但此刻，王懿的整个后背都已经赤裸裸的呈现在了“幽魂”面前，“幽魂”还来不及窃喜，只听“呛”的一声，剑已出鞘。
剑光惊寒，稍纵即逝
“幽魂”的剑离王懿脖子，还差三寸，人却已经动不了了，他的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脖子，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但想来一定不太好看。他输了，输了三寸，就因为这三寸他也将自己的性命输了。
王懿冷冷的道；“你应该知道，这把剑有一招叫做回手剑。”
“幽魂”没有回答，他已经没法子再回答这句话，他脖子的血却忽然汹涌般喷出，人也倒了下去。
王懿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管他，他杀了张老头后会去喝酒，但杀了“幽魂”他不会，因为他杀的心安理得，他既然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江湖上的人不就是这样生活的吗？
（6）
月落星辰，四下一片黑暗，黎明前的片刻，总是大地最黑暗的时候。
秦如风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知道幽魂已经死了，死在了那条“毒蛇”手中。他知道，这个复仇的使者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挡住他了。
秦如风在擦着那杆金枪，枪身已经被他擦的很亮，但他还嫌不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这杆枪了，再次摸到它时，就像是摸到了以前并肩作战的战友。
金枪抖出一阵枪花，秦如风将金枪在手中舞了舞，他就像是个威风凛凛的战神一般。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气息已有些乱了，他毕竟五十多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喊打喊杀的少年。现在他杀人也再也用不着这杆金枪，只要他一句话，为他杀人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早已经学会如何用最省的力，去杀最厉害的人。
而现在他在等，等一条毒蛇，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再帮他杀这条毒蛇了，他只能靠自己。
（7）
秋风肃杀，大地一片苍茫。
远洋镖局的门口挂着两只灯笼，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凶恶巨兽的眼睛。
王懿来到了这里，大门敞开，看不见什么人影。看着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王懿的心情很沉重，他总算是来到了这里。他记得从他懂事开始最先认识的七个字中就包含这四个字，还有三个字叫做秦如风。
他几乎每天做梦都会来到这里，可如今他真的到了，他却有些发怔，他甚至有些想哭的冲动，只要从这里进去，是不是以后就能结束所有的折磨？生也好，死也罢，这种日子却实在是太让人难受。
王懿走了进去，镖局中没有人拦着他，也没有人问他，大家就好像全然没有看见他这个人一样，王懿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在意，他就一直往前走去。因为他看到道路的尽头有一座大厅，他想那里一定有个人在等他。
大厅只有一个人和一张摆满酒菜的桌子。那个人看起来非常平凡，却又不平凡。
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青衫就如普通的百姓一般，但是这么大的府邸的主人本不该这么平凡，他坐在那里却透露着一种威严，他的眉毛略显稀疏但双眉之间隐隐有一股正气回荡。他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大厅里布置的很简陋，神龛供着的是两位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相同之处的神祗----观世音菩萨和关夫子。
神龛就在这张桌子前面的墙上。一张檀木制成的桌子，现在摆着很丰富奢侈的酒菜，看起来绝不像是他这种人能够负担的起的酒菜。二十年的竹叶青，再加上大闸蟹和红烧鱼翅。
那个男人坐在那里盯着王懿一步步的走进来，直到王懿走到桌子前，那个男人张口说道：“坐。”
他对面有个空位，王懿就坐了下去。
男人忽又举杯，说道：“喝”
座前有杯，杯中有酒，王懿却没有喝。
男人板着脸道：“这桌是特定为你准备的，酒也是特定为你准备的。”
王懿道：“所以我一定要喝？”
男人道：“一定。”
王懿举杯，一饮而尽，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张老头要他喝酒的时候，那时他没有喝。但现在他却又记起那日张老头说的那句话
“酒越喝越暖，水却越喝越凉。”他身上暖的地方已经太少，就连血都快要凉透。所以他喝了这杯酒
“这是竹叶青。”
那男人说道：“竹叶青是好酒，但也是一条毒蛇。”
王懿淡淡的道：“更是一把利剑！”
男人说道：“不错，你手中的就是竹叶青？”
王懿道：“是”
男人忽然拈起一个大闸蟹，抛到他面前，道：“吃”
刚蒸透的大闸蟹，满满一壳蟹黄，几乎还是滚烫的。这桌酒菜显然刚摆上不久。
王懿没有说话，他将抛过来的那个大闸蟹吃的干干净净。
王懿道：“我吃完了。”
男人道：“好。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管问。”
王懿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秦如风？”
男人沉声道：“是”
王懿不再说话，又饮了一杯酒。
秦如风皱眉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王懿道：“不必了。”
秦如风愕然道：“不必？”
王懿道：“是，既然我进了这个门，我们两个之间就只有一个可以活命。没有什么话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解决这件事。”
的确，十几二十年的仇恨，已经无法化解，唯一可以解决这件事的就是血。仇恨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只要还有一点点留下来，留在人的心里，就总有一天会长出来的，留在王懿心里的这颗种子已经在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生了根，再也拔不出来。你若是要强行将它抽出，就只有连同他的整个灵魂一同抽出才行。
（8）
秦如风叹了口气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王懿道：“你早就该知道有这一天。”
秦如风转身握住了那把长枪，他的人原本就跟这金枪一样，笔直，刚正。但现在呢？他变了，是因为生在这江湖中让他不得不变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眼里只有利益二字的人。
王懿人已站起，他的剑已出鞘，面对这样的人，他的剑已不能再封存在剑翘之中，四尺的竹叶青，对上丈许的金龙会是怎样的结局？王懿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他一定会拼命，但他看得出，秦如风不会。他已经享了太久的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王懿还是懂得的。
只听“呛”的一声，金枪一抖就如一条巨龙发出的怒吼一般，秦如风人已跃起，金枪笔直的刺了过去。一寸长，一寸强，他知道这一招“直捣黄龙”定能先将王懿逼退。
但他没想到的是，王懿是个拼命的人，他的剑已出手，用一种非常怪异的手法从一个让人料想不到的地方刺出，他竟然不闪不避，金枪笔直的穿过了他的胳膊。王懿的人也已经到了秦如风的面前。
秦如风眼睛忽的睁大，他知道王懿要接近他很难，但他想不到的是，他用的是这种最直接的方法，毒蛇本不应该这样出击的，他应该埋伏着等猎物过去，但王懿不是毒蛇，他是一个复仇的使者。只要能复仇，他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冰冷的竹叶青已经架在了秦如风的脖子上。
王懿的嘴里还在喘着粗气，他的脸色已经因为疼痛而发白。
秦如风看着这个人，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恐惧，他没想到只这一招，就败了。但，他还没有死心。
“等一等。”
（9）
大厅的一角落传出一道声音来，接着就走出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对着他身前的一个女子的脖子。
那个女人就是小红，王懿怔了怔皱紧眉头，他看向了秦如风冷声道：“我没想到，你还会用这样的手段。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吗”
秦如风笑道：“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如果你死了，还有谁会知道这种事？”
王懿冷哼道：“很好，但你若以为我会为了她就放了你，你就大错特错了。”
秦如风道：“是吗？”
他对那白衣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手中匕首一转，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小红的一根手指已经掉了下来。
王懿的脸色更加惨白，他手中的剑，却又握紧了些他忽然冷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把剑为什么叫竹叶青？”
秦如风还没有回答，王懿接着道：“你有没有看见过谁被竹叶青咬过一口后还能活着？”
话音一落，只听“呲”的一声，秦如风脖子的血如泉水般喷出。他双手扼住脖子，双目凸出，他死也不相信王懿竟然会这么干脆的下手，他以为他太了解人性，已经捏住了王懿这条毒蛇的七寸，但他错了，有些人是没有七寸的。
那白衣男子仿佛被这一幕看呆了，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有一把剑飞到了他的面前，刺穿了他的胸膛，他看着胸膛上的剑，满脸的质疑，这本来好好的一局棋，怎么下成了这样？
王懿将枪头从身上拔出，利用金枪的支撑一步步的走到了小红面前，小红已经瘫软在地。王懿看着这个女人，他的心里泛起无数的波澜，这本就是个苦命的女人，若不是因为他怎么会牵扯到这仇恨之中来？
小红垂着头，她的眼里还留着泪水，看着自己断了的手指，鲜血不断的涌出，王懿在心里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会让这个女人流泪，这个女人流的泪实在是太多太多，以后的她应该要多笑一笑才是。
王懿蹲了下去，他将小红拥入怀中，但他的眼睛突然凸出，他现在的表情就跟刚刚秦如风的表情一样，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他的心脏上插上了一把匕首。
小红又将匕首抽出，在王懿惊愕的神情中又是一下刺了进去。她来来回回刺了十几下，直到确定王懿死了以后她才停止。
小红的眼睛血红，她冷冷的道：“你既然能杀别人复仇！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复仇？又是仇恨，这风尘中的女子到底跟这浪子有什么样的仇恨？没人知道，或许只有小红自己一个人知道，但如果那“幽魂”没死的话，他看到小红一定很吃惊，因为这不就是被秦如风藏起来的周姑娘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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