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在县城读高中,起初每周回家一次,后来,每月回家一次。
到了冬天,洗澡极不方便。学校的大澡堂,是石头铺设的大坑,注满热水,就可以泡澡了,而且只有一个澡堂,男生和女生轮流用,各一天。
我去泡过一次。澡堂里氤氲一片,澡堂边的石头不够平整,光脚走在上面,最好拱起脚背,大多是弓着背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走,唯恐一个不小心,摔上一跤,想想也够疼的。
那么多人赤身裸体,也着实难为情,而且,进了热水池,压根儿看不见自己的脚,那澡堂的水,就像兑了水的豆奶。
从那以后,每次想洗澡,就去学校外面的澡堂,每次两块五毛钱,有浴缸,有淋浴的花洒,虽然衣柜就在洗澡间里,也很满足。
有一次,我独自骑着自行车,走了大约两公里,来到一家澡堂。
进了澡堂,才懊恼,毛躁症又犯了,只带了两件干净的内衣,其他的统统忘带了,可已付钱,硬着头皮进去了。
洗澡间里有三个淋浴的花洒,还并排着三个浴缸。店家老板娘拿了一把拖把,在最外侧的那个浴缸里飞快地洗刷了几下,对我说:“好了,你洗吧。”
我走进狭小的洗澡间,已有两个中老年女人,一胖一瘦,都皮肤松弛,腰间的赘肉突出,垂下来,胸也是。俩人边慢慢交谈,边慢慢搓洗,面无表情,干瘦的那位眼珠外凸,眼睛大而无神,有些丑。
我怯生生进了浴缸,泡了一会儿,这时,干瘦的那位阿姨说:“你怎么一个人来洗呀?我帮你搓搓背吧。你的洗澡巾呢?”我极难为情地说:“我没有洗澡巾,舒肤佳也忘带了。”她和胖阿姨交换一个眼神,笑了笑,说:“那就用我的洗澡巾吧。”说完,她帮我搓背,边搓边说:“啊呀,怎么这么脏呀,你多久没洗澡了?一搓这么多灰……”在她的唠唠叨叨里,我一一回答,也对她平添了几分亲切,心里就像澡堂里的空气,暖暖的,湿湿的。
搓完之后,她看看橘黄色的搓澡巾,说:“这块儿搓澡巾就送你吧,你再把身上好好搓一搓。”
我接过搓澡巾,慢慢地搓洗着身体,她又问:“你多大了?”我说:“十七。”
她俩异口同声地说:“这是最好的年纪呀。”
“哎,有什么好的呀,每天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话虽那么讲,我还是感受到她们发自肺腑的感叹。
紧接着,她们就擦拭,穿衣服了。
等我慢慢搓洗了一会儿,再一回头,竟看到两个时髦的中年女性,尤其是帮我搓澡的那位瘦阿姨。她穿了高领的嫩绿色毛衣,裤缝笔挺,皮鞋擦得很亮,鞋后跟尖尖的,大波浪金黄色卷发松松地盘起,瘦长的脸顿时立体起来,眼睛里有一股傲然不可侵犯的凌气。
我脚底生根,嘴巴像涂了胶水。
她刚要走出去,又回过头和我说:“小姑娘,早点洗好早回去,外面天黑了。”
我连连点头,在心里默默感谢她的善意,虽然她是穿着时髦的中年女人,和当时的我实在差异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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