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除尽妖魔。”
过去我独自或与师父一同下山除魔时,曾遇到许多同道中人,他们也常说这句话。
我曾经问师父,什么叫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师父说,就是将天下生民的性命记挂在心上,遇危除危,遇困救困。
我问,天下生民,是指天下所有百姓吗?可天下百姓中,有善有恶,都要救吗?
师父凝望我片刻,说,修道之人,虽入世,却不纠缠于世。世间之事自有世间之人纠结,我等只除非世之危,只济非世之困。
什么又是非世之困,非世之危?妖魔吗?
没错,是妖魔。它们持有非人之力,为祸世间,普通人无力抵抗,只能依助玄门道法,方能克制。
但若是妖魔没有为恶,也要除去吗?
你记住,长安,妖魔生来便是恶,来这世间便是作恶,便是现在没有作恶的,总有一天也会作恶――这是妖魔的天性,本能,骨子里带的恶性。无论如何掩藏,如何装饰,都是虚幻,唯有恶是他们唯一的真实。所以……
他看着我,目光一片黑沉,缓慢而又清晰地告诫:长安,你一定要记住,遇到任何妖魔,只需斩杀!
那是我修道初始的第一课,我记住了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记住了斩杀妖魔,也记住了师父对于妖魔坚决的态度。
我同他一起斩杀过很多妖魔,也独自下山历练过。丑陋的或美丽的,装扮成人类的或动物的,无论何种形态,有一样东西,妖魔永远都无法完美掩盖――气息。
世间万物有生就有气息,各自不同,妖魔的妖气或魔气纵然看不到,也能感知到。越强大的妖魔气息越强大也越善于掩饰气息,而越缩小的妖魔气息越弱小也越没有能力掩饰气息。
就像此时我眼前的这只兔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不用我出手,这只妖大概也过不了几日。
天际风雨将至,远处村落隐约可见,我最终还是收回了袖中的刀――
我没有听师父的话,虽然我记下了他的话。我只杀作恶的妖魔,现下作恶现下杀,日后作恶日后杀。
有没有生来的恶,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会作恶。
我还记得她温暖的怀抱,即使到最后一刻,她依然笑着,对我说:“好好长大,做一个好人……一生长安……”
长安,长安,一生长安。这是她对我的期盼,也是我的承诺。
而唯有做个好人,才能一生长安。
做好人和长安之间也许没什么固然联系,可她却始终执着地这么认为着――即使只能在寒冷的冬夜里依偎取暖,即使被人刻薄地指着鼻子咒骂。
她说:“这是我应得的,长安。”
可她却从不说是什么应得的。她总是笑着摸我的头,说:“长安啊,你该多去外面玩,不要总是在房间里闷着读书。小孩子,读太多书,会傻的。”
“可先生说,多读书方能明智。”我反驳道。
“唉,所以说,先生也是个傻先生。”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是傻先生还求着人家非要送我进去?
然后她接着说:“不过,人倒是个好人。”
“所以,长安,你看一定要像你先生一样做个好人,这样才能一生长安。”
这样的对话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她对什么都不在意,唯有这件事上执着无比。
做个好人,一生长安。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到她死亡的那一刻,她一直都在殷殷期盼。
可是,最终,她没能做个好人。
她为了叫我一生长安,放弃了坚守期盼了一生的东西,又为了叫我能做个好人,最终赔上了性命――
雷声轰鸣,冰冷的雨丝滴落脸庞,我遥望北方,巍峨的白塔耸立,恍若天地中心。塔尖之上明珠闪耀着莹莹光辉,即使在这极东之地依然看的清晰。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透过这雨幕看见那白塔顶极,那象征着无上威严与至高权力的地方,金色的王座前,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他骤然回头,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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