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在海岛,冬天风特别大,低于10℃就感觉很冷。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有一天,寒风夹着小雨,我骑自行车,风刮过脸上犹如刀割,耳朵阵阵发痛,我双手握住冰冷的车把,几乎冻麻木了。三明是山区,加上没有暖气,降到零度左右就非常冷了,明芳给我写信,有几次冻得连笔都握不住。
对于未来,明芳和我一样,都没有过分的奢望,她说:“我想象我以后的新房一定很雅观,和你想的一样。家具也不要太多,一张书柜,一张办公桌,一张弹簧式的床,一个大衣柜,其他的可有可无。蚊帐要白色的圆顶的,才不会占空间位置,反正越简洁越好。”圆顶的白色蚊帐是那个时代的时尚款式,现在的人们大概不能理解。
我当老师时,书教的不错,曾经获得全县教坛新秀评比第一名,有点名气,因而多次参加相关会议,文教系统的官员也就认识我了。我在信中详细记录了第一次参加会议的情景,现在读来忍俊不禁。那时,我是最年轻的会议参加者,对于会议的形式深恶痛绝,我写道:“我觉得奇怪,这也叫开会,纯粹浪费国家钱财,怪不得官当久了,个个身宽体胖,真是太过分了。”那时我瘦瘦高高,以为当官了,身体就会发福。现在才知道,人到了一定年纪体重自然增加,和是否当官没有多大关系。
我在信中描述的几位官员,带着那个时代的鲜明特点,比后来的许多官员清廉多了,他们开明又亲民,至今家乡老一辈人还在怀念他们。尤其是我的校长,他叫方耀铿,一辈子从事中学教育,在书法、诗词、音乐等方面有很高的造诣。他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当了很多年校长。在我印象中,他平易近人,诙谐风趣,是家乡学人的典范。

旭山:好!
今天较好,不冷,4℃—11℃,不用穿防空衣,现在还不是胖大嫂,等回去可能会胖。来这里养肥,谁能想象出我们在这儿是干什么的!坏蛋!你就会骂人,等回去不跟你算账才怪!你要做好准备。你乱猜,我会哭吗?我会怕你变心?你跑得了任凭你跑,跑呀!我才不怕呢,我生气起来才不是那样,你没见过,那可凶啦!你一生气起来没什么就是了,只不过像“关公”。
亲爱的,不写这些了,我相信我不会让你生气,你也不会让我生气的,要是这样,何必在一起,不如过一辈子单身。我的话也许说得太绝对一点,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那就靠我们用正确的方法来处理,你可能会笑话我,对我说大道理来了。我相信,你对这些道理理解得比我深刻。你是我的老师,还有一点,要是洗衣服你可要认我为师了,我就是笨。
今晚几个人打扑克,我放错了一张牌。我说,可能酒喝太多了。(三钢几个东山人到我们这边来,她们几个跟他们有交情,请他们喝酒。女的只有丽娟会喝,接下来就是我,一瓶酒三人喝,我就是三分之一了,你放心,不会给你出洋相就是了)。李师傅说:不是,是你那封信还没看够。我说,对,你很聪明。听说他的女朋友要来三明,我也笑话他几句。李师傅做人还可以,没你那么坏。
小小的东山岛,就有那么多新闻,何况整个中国。这样一直推上去,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你要注意,不要太贪吃,让我回去认不出来,我就难找了。
三明还没有下雪,但是早晨起来田野上都披上一层白色的霜,早晨和晚上最冷的,春节前才会下雪,我喜欢下雪,能让我看一眼就行了。你说,幸福在于追求,一旦达到目的就没什么了。也许是这样,等真的看到下雪,那种心情跟现在就不一样了。
旭山,实在太可怜了,和我一样有家难回,你也和我一样“勤劳”,就不会自己做饭。你姥姥问我会不会勤劳。你说会。什么程度叫勤劳,太有意思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累的。你也是胆小鬼,抹一点珍珠霜有什么,以后还要挽着你的手臂在大街上走呢!你那时就不要用什么东西把脸遮起来,变成装在套子里的人。
我们东山人就是封建,什么都要大惊小怪,太平洋的风永远吹不掉那种俗气。单单说结婚这件事,就很可笑。要是我,才不管那些,我想象我以后的新房一定很雅观,和你想的一样。家具也不要太多,一张书柜,一张办公桌,一张弹簧式的床,一个大衣柜,其他的可有可无。蚊帐要白色的圆顶的,才不会占空间位置,反正越简洁越好。今天我们要是在一起,谈起来可能更起劲了。那些看不惯的与我无关,以后喜欢怎样自己安排,也没人家来阻挡,不说了,还早呢。
你一定比我忙,要是我在你身边就好。听说我们的厂址暂时定在外贸接待站,春节过后就有活干。现在先学习,就是我笨,要不是我笨,就不用考虑这些。值得自我安慰的,好坏是我自己考的,可想起以后是名工人,哎呀!就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惆怅感。既然命运已经安排,还是安心走下去。不写了,晚安!吻你!
祝
安好!
明芳上
元旦晚
明芳:
你说买眼镜,(你的“镜”字写成“境”),我想挺好,以前买不到中意的,又每天在用,就帮我买一个吧!你帮我设想一下,我应该戴什么样的眼镜。现在,旭山委托明芳为买眼镜全权代表。
我写信不分次序,有话就写。28号、29号、31号都给你写信,收到了吗?其中29号的挂号信有25元,收到吗?
31日去开会,人很多,几十个。地区宣传部、文化局、县政府、宣传部、文化局、图书馆都有人参加。名曰“开会”实际上是“游览”,下午坐车到风动石景区游览,大多是老头,有专家教授,最大年龄76岁,一般也都50多岁,最小的恐怕是我。和他们走在一起很不相称,我太年轻,我走一步可以让他们走两步。我也想应该装老成些,就把双手放在背后,一步一步地走,但是,亲爱的,要是你看了一定大笑。
以前在地区开过一次会,到会的也尽是中年以上的人,真是活见鬼,年轻人怎么不来呢?说话很不方便,老头子都是“小林长、小林短”叫着,讨厌!所以,有时我就想我的长相太年轻,孩子气十足。要是老天爷给我络腮胡子,威严的气势,微黑的皮肤,保证那些老先生们退避三舍,轻易不敢叫“小林”,其实他们有的很矮。
游览回来,在宾馆休息,我和校长及另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眼镜的中年人在一起。中年人问我:“你就是林旭山!”我笑着说:“是的,你认识我?”他说:“听说过你。”校长说:“你不认识他呀!我来介绍一下,他就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高部长。”我说:“哦,知道了。”我笑着,看了看他,他不胖,属于知识型,大概当官不久,官气不严重。我和他漫谈,谈了一会儿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你看过吗?我还写了一篇影评)。后来廖县长、人大宋主任也来。县长给我的印象是肥头大脑(大概是偏见)。听说他挺有能力,人也不错。县长和宣传部长有一个惊人相似的地方,人家向他们汇报或提建议的时候,回答“行”的口吻一模一样,都干脆有力。我暗暗发笑,不知道是谁向谁学的。高部长给我的印象不错,好像挺平易近人,今天在学校又碰到他,他很主动和我打招呼。
6点多,宴席开始,我留心一算,共有十张桌。高部长致开宴词,县长讲话并祝酒,历史学会会长致谢。讲几句话就鼓掌一次,鼓了好几次,我也跟着拍手板。讲话的内容都是一些客套的党八股。晚上这些老爷先生都表现得斯文尔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总以为有几分虚伪,有些人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可能是我少见多怪。菜都是精美的山珍海味,很高级,酒也是高级的,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我不输人,满肚而归。
宴席结束后,稍作休息,就到会议厅边吃桔子边看录像《东山吟》,稍后,听台湾同胞接待站朱站长做报告,9点多结束,一人优待买一包虾干。
第二天(元旦),全体坐专车到宫前参观天后宫和清代施琅出兵攻台湾的地点,之后在宫前文化站开座谈会,吃桔子、抽烟、喝茶,听大队书记做关于宫前历史简况的介绍。10多回来,11点午餐,11点半左右那些人就回去了,会议也就结束了。
我觉得奇怪,这也叫开会,纯粹浪费国家钱财,怪不得官当久了,个个身宽体胖,真是太过分了。
一个老头儿对我说:“小林哪!有出息啊!成家了吗?”我说没有,他又说:“哦、哦!找漂亮姑娘啊!”我有点气,他真是把我当小孩子,真想狠狠回击,但人那么多,不行。明芳,我想,要是当时你也在,我就对他说:“这就是我亲爱的。”
亲爱的,我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常翻日历。那天,我翻家里的大日历(里面有十二生肖),元旦属鼠,12月31日属龙,是你的。你说巧不巧,我很高兴。心想,85年对咱俩来说一定是个大好年。我太高兴了,以至于有事无事都要去翻日历。
我有时在信里和你开玩笑,你介意吗?
好好保重身体,亲爱的,吻你!
你29日、31日的两封信,都是昨天收到的。我给你写了好多,收到吗?怎不说一声。
凡是我给你的好邮票都保留起来。
旭山
85、1、3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