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你……你要死了吗?”
“不,我只是换个人生去活。”
“那,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好像找了一生的姑娘,凄然一笑。
“活着,好好地活着,自在地活着……”
【少主】
雨淅沥沥下着,从早到晚,在这个梅雨季节,最不缺的便是这种潮湿。
座上的人再度紧了紧身上的白色大氅,灰白的脸色越发阴黯了。
“少主。”
一个黑色的身影消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在距离他三尺以外的地方停住,躬身施礼。
“找到了吗?”
他的身子突然绷紧,似乎在等某个不可预知的答案。
“没有,还是没有任何迹向。”
他的身子先是一僵,而后缓缓松了下去。
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门外的雨帘发呆。
“那边传来话,问,婚约可还作数?”
黑衣人偷瞄了他一眼,迟疑着问道。
“作数,当然作数,既然他们不介意自己的女儿进门就做寡妇,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垂下头,看着手上碧绿的扳指,冷哼了一声,慢慢转动了起来。
“少主……”
黑衣人的声音突然发涩,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还这般年轻……
“去吧,别再来烦我,我,我只是想找到她,别无它愿。”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声音里透露出无尽的疲惫。
门外的雨帘更密了,他盯着那些细密的雨丝,不由得叹了口气。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幽幽的唱诵隐隐传来,窗前,黑衣人沉默良久,忽然低声向着虚空问道:“那个姑娘到底什么来历?少主怎会如此心心念念,一刻不忘?”
房上传来一个更为低沉冷酷的声音。
“不知道,自从少主失踪归来,魂儿便没了,谁也说不清那个没名没姓的丫头到底是谁,有人说是孤魂野鬼,有人说是狐媚妖精,还有人说那是白家施的迷魂术法,总之,我们的少主现在不只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这魂魄也已似不在人间。”
“哎……”
黑衣人长叹一声,仰起头望着灰吊吊的天,眼里弥漫上一层水气。
“人也好,鬼也罢,就算他是白家的圣姑,九天的玄女,我也要亲自把她带到少主面前,少主,少主,他太苦了……”
【离恨】
程家大小姐丢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个重磅炸弹,炸毛了所有好事的武林人。
“据说,血煞的少主正在找一个姑娘,连明教都惊动了,莫非就是她?”
“别逗了!程家堡与血煞不共戴天,世代血仇,怎么可能?!”
“云贵白家和血煞不也是世仇?可听说,白家圣女,明教的圣姑,和那个少主关系可不一般啊!”
“所以……”
“所以明教不会放过程家大小姐。”
青衣少年走进茶棚,怀里抱着一把通身墨绿的宝剑。
“君子阁的人?”
有人小声在议论。
“在下君子阁义字辈沈义山。”
少年抱拳当胸,众人忙起身还礼。
“原来真是君子阁的人,失敬,失敬!”
少年淡淡一笑,并不多言,走到一张桌前,桌边已经坐了一人,一身白衣,戴着硕大的斗笠,帽檐压的极低,他身无长物,只有桌上一把黑不溜秋的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古剑。所有人都起身向君子阁的人致礼,只有他一动不动。
青衣少年也不多话,坐在他的对面,只盯着那把古剑。
“听说,赏金已经涨到了三千两。”
议论声再次响起。
“天啊,那么多银子!这辈子都用不完!”
“不过,赏金越多说明越不好找。”
“也可能是越危险。”
一直沉默不语的“草帽”突然冷冷接话。所有人都回过头去望着他,一个好事的年轻人抱着剑踱步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
“小哥在这听音儿听了半天,看来是早有准备,势在必得啊。”
“小哥你不也是?!”
草帽自斟了一杯茶,露出的手指却是骨节分明,根根有力。
“倒是个使剑的手,就是不知道这功夫可配得上自己的口气。”
年轻人话落剑到,直奔草帽而去。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草帽连同坐着的竹椅一同往后飘去,剑落空了。然而年轻人显然功夫不俗,紧接着脚步上前,剑尖一挑,继续奔着草帽而去,不依不饶。
草帽突然凌空而起,茶棚瞬间被撞出一个窟窿,白色的身影仍然向上提升,众人齐齐抬头望去,突然一道寒光如闪电般劈面而来,一个愣神之间,年轻人的脸已血流如瀑,然而显然剑上留了力道,年轻人只是破了相却没丢了命。
白色的身影从空中飘落,落回椅上,依然保持原来的坐姿,丝毫不差。
那把剑已然入了鞘,依然黑不溜秋,毫不起眼。可现在再看它,所有人都觉得脸疼。
“是离恨吗?”
一直稳坐于此的沈义山突然开了口。
“离恨?”草帽冷哼了一声,“你跟了我一路,难道就因为这把剑?!”
“离恨一出,江湖必乱,君子阁使命在身。”
“君子阁?”草帽再度冷笑了一声,“世无君子,何来君子阁!”
他愤然起身,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转身朝外走去。
【相思】
“忍把相思红豆抛,不教离人泪双垂。”
榻旁的人看着手中绢帕上的两行诗,苦笑了一下。
“没想到你还有闲情做诗?”
“寄情山水,歌以咏志,失意之人,除此还有何意趣呢?”
榻上的人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双眸却只管看着窗外。
“我来了半天了,你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榻边的人望着眼前人恍如九天仙子的侧颜,不觉叹了口气,语气里竟有几分委屈。
“眼里看不看有什么关系?心里有就是了。只可惜,青梅未曾变,山盟海誓的竹马却要有了新人,你让我如何自处?”
榻上的女子终于转过脸来,幽幽地看着身边立着的白衣少年。
“唉,你又清瘦了!”
她抬起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抚触知情识趣俯下身子的少年的脸,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似在忍泪。
“你怎么忍心怪我......”
少年就势轻抱住女子,慢慢将她揽进自己怀中,脸颊埋进她如墨染的长发里,像鱼儿游进了水草中。
“是啊,我怎么能怪你?连我也这般身不由己。只是,”她推开他的肩,双手捧起他的脸,细细摩挲着,叹道:“只是我为了你不惜踏足这腌臜之地,你,你又何尝为我做过什么?”
“我心里有你,有的只是你,这,还不够吗?”
少年的眼睛里映着眼前人湛如秋水的双眸,似有春水自上而下倾泻其中。
“有我?”然而,榻上的女子看着他眼中的深情,只是冷笑了两声,“有我又怎样?如今你就要娶海家的女儿了,为了血煞,你父亲巴不得她一进门就能生个孙子,你心里再有我,又有何用?!”
“是啊,我不仅要娶海家的女儿,而且我还要很努力,最好让她一举得男,否则,我父亲的大计就要毁在我手上!我已是半死之人,除了替天家开枝散叶,我还能有什么用处?”
刚刚还柔情满腹的少年突然脸色一变,“攸”地站起身,榻上的女子失了倚靠,重新跌回榻上。
“我没动怒,你倒先生气了,你这倒打一耙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榻上的女子再度冷笑了两声,一歪身,下了榻来,站到少年跟前,看着他此时阴沉的一张脸,话锋一转。
“你找我,是不是因为离恨的事?”
少年的双眸一紧,凝神看着她,问道:“你有离恨的下落?”
“听说你在找一个女子?”
“是,我在找个女子,不过,她跟离恨没有关系,跟血煞没有关系,跟明教没有关系,跟江湖也没有关系,你,不许动她!”
“这,就由不得你了!”
女子眼里的光一冷,徒然转身,少年刚要迈步上前,冷嗖嗖一把剑便到了面门前。这把剑,周身笼着淡淡的血色,宛如刚从血池中捞上来一般,阴邪之气让人遍体生寒。
“相思?!”
“对,相思!都说相思才是离恨的克星,我不管你这次北上,为的是人,还是离恨,我都要一一管了。你且别让我先你一步找到,否则无论是人还是剑,你都会是一场空!”
“你威胁我?”
利剑在前,少年脸色丝毫未变,嘴角反而泛起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比这剑气还要阴冷。
“是的,我在威胁你!我已经受够了!”
剑气随着女子的情绪在空气中波动着,缠绕在剑身上的血色幻作一个个魂灵,不住地在剑身嘶吼,游走,仿佛在召唤死神。
“好了,不要再跟我呕气了!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你难道就不能跟我好好相处片刻吗?”
少年伸出二指,轻轻弹了一下剑尖,剑上的血色像是受到了什么安抚一般,渐渐安静下去。执剑的女子似乎也没了力气,慢慢垂下手臂,柔柔地倒进拥上来的少年怀中。
“冤家,你要是敢娶海家的女儿,你要是敢移情那个莫名的女子,我,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慢慢的只剩下弱弱的喘息在屋子里回荡......
楼下,莺歌燕舞中,一个黑衣人隐在大厅黑暗的一角,独自喝着闷酒。他抬起头看了看二楼刚刚熄灯的一间卧房,眉头不觉一皱。
“少主这个样子,要是让煞主知道了,可怎么好?!”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回应,随着一块鸡骨头一同落到了桌上。
“真他妈难吃!这倚云斋除了名头响亮外,可有哪样是拿的出手的?也是怪了,少主怎么就盯上了这儿?”
“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到底年轻。”
黑衣人自斟了一杯,再次看了一眼楼上,轻轻摇了摇头。
“一个海家,一个头牌,还有一个不知名姓的姑娘……想想,我们才是最可怜的!”
黑衣人一扬脖,喝净了杯中酒,自顾自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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