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等书源睡着了之后,陈文斌就轻手轻脚地翻身上来准备与红袖做爱。从他回来就一直坐立不安的红袖一时竟不知所措,现在的她是有愧于他的,就算他这一辈子都不再碰她红袖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他居然这么迫切地想跟她做爱,这让红袖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恍惚感,只能竭尽全力得去配合他。陈文斌这次做得特别卖力,像是要把积压在心头这几日的所有不快都随着最后的那一刹那释放出去。红袖想着这几年他们好像都没这么痛快淋漓地好好做次爱了,每次都例行公事似的草草了事,又怕吵醒了书源,俨然已经成了跟吃饭睡觉一样寻常的生活琐事。做爱成了一种形式,隔三差五地进行一次证明他们之间的合法关系,然而日渐消减的快感却也反复地证明了爱情已经转化成了亲情,现在的他们不是情人,而是夫妻。
做完爱陈文斌满头大汗地躺在一旁喘着气,过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书源还是我陈文斌的儿子,我也当从未知道过这件事。日子以前怎么过的还怎么过。”
红袖被丈夫的大度感动了,是真的感动,她可以感受得到这次的泪珠是滚烫的,汩汩地流着,无声地渗到枕头缝里去了。这次的泪跟前几日的是完全不同的——之前的泪都是冰凉冰凉的,是从结了冰的心里泛上来的,挂在脸上被风一吹像羊毛衫一样扎脸。
陈文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结束……”
“我跟他真的只有过一次,还是醉了的时候,我当时……”红袖连忙急着解释道。
“这些我都不想再去追究了,”陈文斌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决地说道,“可我不想再跟他们家有任何的来往,我不想看到那张脸。我不想再被别人指着鼻子说我儿子跟谁长得像。”
红袖一时懵了。一边是自己愧对的丈夫,一边是自己同胞的亲姊妹,现在居然逼着她做出抉择,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可她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从那天主动去找陈文斌并留下过了夜开始,她心底对于这个男人的愧疚感就如吸饱了雨露的幼苗那样疯长起来,陈文斌越是温柔她越是愧疚,越是对她好对书源好她就越恨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自己。现在报应终于来了,她要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断绝来往,红袖以为这就是对她当年的错误最大的惩罚了吧。可女人一旦对自己的男人产生了愧疚感,男人就占据了上风。久而久之,他就会对她的顺从变得麻木,更何况在婚姻的束缚里,跟女人比起来,男人总是更容易犯错的。那么之后男人做出什么错事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红拂一开始对妹妹家突然的冷漠感到莫名其妙,后来渐渐也就想明白了,回到娘家在翠子面前抹了几回眼泪,也就这么接受了。无论是小时候的辍学,还是对于丈夫的出轨,以及现在妹妹家的冷漠,红拂觉得这一切都是命,她一个一眼就可以看到生命尽头的农村妇女唯一能做的就是认命。就连娘家奶奶刘老太过世,姊妹俩一同守灵了三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张清志和陈文斌甚至连照面都没打。
我的七奶奶红袖第一次知道七爷爷出轨还是无意间从村子里小孩的嘴里听到的。刘得胜病危,红袖姊妹四个轮番回家照应。前几天刘得胜说想吃豆腐烧蚬子,红袖就拎了几两黄豆到村里王二家称豆腐。高高的豆腐幌子绑在一棵老槐树上,王二家六七岁的孩子在槐树底下玩玻璃球,见是村里的七奶奶来了便喊了声“七奶奶”。红袖笑着应了声,挎着竹篮就准备往豆腐作坊里走,那孩子却突然开口道:“七奶奶我前几天睡觉的时候摸到七爹爹的胡子了。”
红袖心头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摸到你七爹爹的胡子的?你七爹爹来你家玩了?”
“七爹爹那天晚上来敲了我家窗户,说鸡窝里溜进了黄鼠狼,过来借手电筒找被拖走的鸡。我爸不在家,我妈就下床借了给七爹爹。后来我睡着了,夜里要尿尿,手一挥就摸到七爹爹的胡子了。我妈说七爹爹是来还手电筒的,可我问七爹爹为啥要睡我家,我妈就打了我一顿,还不许我告诉我爸。”
红袖听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胳膊上提着的空篮子顿时像是有千斤重。从豆腐作坊里出来的王二媳妇看到了七奶奶,热情地打了招呼。红袖却一声不吭地扭头就回去了。不一会儿背后就传来了王二媳妇打骂孩子的声音。
七奶奶红袖回到家后啥事也没做,坐在床头一直坐到了太阳落山,心里反复想着小孩的话。等到陈文斌下课回来,她才站了起来去做晚饭。有事憋在心里又不敢问,做饭时错把白糖当成了盐,一锅小炒肉都没能吃,陈奶奶抱怨了几句,红袖憋了一天的眼泪就下来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上床——东河村里的夫妻都是同脚睡的,男人睡床东,女人睡床西,身体错开着放,却又可以在被窝里不动声色地缠绵着。陈文斌看起来累极了,倒下去没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喘息声。红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一方早已褪了色的粉红蚊帐,看着看着耳畔就响起了当年结婚时吹吹打打刺耳的喇叭声,抑扬顿挫的,那喜庆的旋律红袖一辈子都记得。红袖用脚踢了踢陈文斌的胳膊,轻声问道:“你前两天去王二家借手电筒了?”
意料之中的沉默。可从呼吸声中红袖知道他已经醒了。
“王二家的孩子跟我说了。说睡觉摸到了你的胡子。”
陈文斌翻了个身,继续什么话也没说。
“我才回去照顾我爹几天,你就这样了。你对我不满你可以跟我说,我知道那件事我对不起你,在你面前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可这么多年我还有什么事是对不住你的。为了你,我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能来往,这么多年了,书源也这么大了,难道你还是不能放开心里的结吗?王二家的那婆娘,卖豆腐又卖肉,远近有名的浪荡货,你一个人民教师居然跟她也搞到一块去了。”
陈文斌冷冷地哼了一声,开口道:“我跟她搞到一块怎么了,至少人家孩子是王二自己生的。”说完又翻了个身,面朝里面,不再开口。
一句话,字字如针扎。红袖鼻子一阵酸楚,一肚子的话都化成了一团怨气堵在喉咙里,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眼眶一红,眼前的红帐子就模糊了起来,耳畔的喇叭声越来越远,远到陈年往事的尘埃里去了。熄了灯,四下里万籁俱静,只听见陈文斌均匀的呼吸声像羽毛般在她的耳际轻拂着。窗帘忘了拉,黑色夜幕上一弯青白玉色的月牙儿倒像是新婚女子剪下来的指甲片掉在了黑色的地毯上。红袖翻来覆去了一夜,到了三四点才勉强睡着了。
自此我的七爷爷陈文斌就逐渐养成了沾花惹草的习惯,七爷爷本来就一表人才,再加上人民教师的光辉光环,只要是他想与之发生点关系的女人,基本上都是不会拒绝他的。可说来也怪,七爷爷从来都不把心思固定在某一个女人身上,一般睡过一两次也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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