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鞋店。店员苏小西蹲在地上帮一个中年女人试鞋的时候，兜里电话响了。
苏小西没敢接，一直帮女人把鞋试好，找出一双新的，等女人付了账出了门，才把电话拨回去。
是闺密于敏佳打来的。
于敏佳口气很急，说陈骏出车祸了，撞得很重，尤其左腿，可能截肢……
苏小西愣了一下。
陈骏是于敏佳的未婚夫，半个月前才刚订了婚，婚期定在十一，也不远了。前两天她还看见于敏佳在朋友圈晒和陈骏的自拍，两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的，没想到转头出了事。
苏小西说，你在医院吗？
于敏佳说我刚接到电话，还没去呢。
那你还不赶快过去看看。苏小西说，赶快去吧。
于敏佳沉默几秒，有点犹豫地说，小西你说他会不会真截肢呀？
苏小西又愣了一下，她以为于敏佳的急躁是心疼，但她的口气让苏小西明白过来，她是犹豫陈骏真的截了肢，成了瘸子，她还要不要嫁给他？
虽然于敏佳没明说，但她俩打玩泥巴的年龄就混在一起了，她对于敏佳的心思了如指掌。
顿了顿，苏小西说，这个时候，你还是先过去医院看看吧。
于敏佳沉默片刻，小西要么你陪我一起去吧，我真挺害怕的。
苏小西说，那你等会儿来接我吧，我跟店长请个假。
挂了电话后，苏小西脑子回放了一下半个月前于敏佳订婚的盛况。
也算盛况了。
陈骏家里有个大型石子厂，他老爸做了有些年头，几乎垄断了这个行业，县城差不多所有建筑工地需要的石子，都是他家的厂子供应。
倒也不是有钱有的像猪头那种，但比起一般家庭，是实打实的有钱人。
于敏佳文气娟秀，是个美女，师范大学毕业后，考到县重点中学当了语文老师，跟陈骏，算是郎财女貌。
不过一开始，别人介绍之后，于敏佳犹豫了一阵子。文化程度就不说了，不管怎样，陈骏多少也有个中专学历。于敏佳是有点嫌弃陈骏的相貌。
陈骏个子不高，五官平平，去年接手了石子厂的管理，整天开着车在工地和厂子来回跑，晒得黑黑的。衣服穿得不便宜，但穿不出任何味道，属于外表不太受看的那一款男人。
苏小西却态度明确，她问于敏佳，如果陈骏是个小鲜肉的话，你确定他会看上你？
于敏佳不傻，登时就想明白了。
她是不丑，但也没漂亮到让所有男人都肯一掷千金的程度。并且，更没有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对陈骏的糖衣炮弹，很是看得上眼。
苏小西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你还是当老师的呢。
于敏佳一下子就想通了。
2
但那天晚上从医院出来后，于敏佳又开始想不通了，一路上脸色寒寒的，机械地开着车，好半天没说话。
后来是苏小西先开了口，你怎么打算的？
于敏佳说医生也是，到底截不截肢不明说，什么尽可能保住，但也不好说……打啥太极呢，无非就是先把责任推卸了……难不成我真嫁给一个瘸子？
苏小西说，陈骏也够倒霉的。
于敏佳说我不也是。
这之前，她俩在医院听陈骏父亲简单说了一下车祸发生的情况，
午后陈骏从石子厂出来去工地，正常行驶，在城郊的十字路口，迎面来的货车司机开打了个盹，装着巨大箱柜的货车朝着陈骏的车撞了过来，陈骏躲避不及，急打方向盘，车撞到隔离带上……肋骨断了两根，左腿膝盖以下，几乎被变形的轿车挤碎了。
她们也就隔着监护室看了看陈骏，他失血过多，还在半昏迷状态。
苏小西瞅了于敏佳一眼，这个时候，他肯定特脆弱，你还是大局为重，先陪他过了这段再说。
于敏佳说怎么陪啊？真截肢就晚了。
苏小西说那你是打算……分手。
于敏佳缓缓吐出一口气，小西你知道的，其实我开始也没怎么看上他，不过……我承认我有虚荣心，对他的家境有好感，可就算他家再有钱，我也不想跟一个截肢的人过后半生。小西你替我想想，我后半生还长着呢。
苏小西半天没说话。
于敏佳有点急了，你倒是替我拿个主意啊，换了你你怎么办？
苏小西看了她一眼，你就算想跟他分，也等他做完手术吧。
半天，于敏佳说，那等等看吧。不过，到时候我真跟他分手，你别说我没良心。这事儿跟良心没关系好吧？
苏小西说，好。
之后两天，苏小西被于敏佳半绑架地陪她去了几次医院。
陈骏已经醒了过来，情绪极为低落。于敏佳努力克制着自己，但话里话外，最关心的还是陈骏的腿到底能不能保住。
截肢的方案，是第三天的时候陈骏母亲跟于敏佳说的，伤得太重了，为了防止继续感染，只能截肢。
于敏佳的脸登时就白了。反倒是苏小西平静得多，对陈母说，保住人最重要。
陈母瞅了于敏佳一眼，脸也有点白。
3
然后于敏佳又一次想通了，她跟苏小西说，她没那么爱陈骏，就算加上他的身家，也不足以让她搭上后半生。
再说，于敏佳顿了一下，我也不是穷人，工资养活自己本来就够，勤奋点儿开几个班，也能过得小富即安了。
于敏佳说小西你能理解我吗？
苏小西点点头，能。
她当然能理解，就像于敏佳所说，她靠着自己也能过得小富即安，又年轻貌美，没必要把后半生搭在一个瘸子身上。
然后于敏佳主动把订婚时陈家给的二十万块钱和两套首饰完璧归赵，还有她开的那辆车。
只是自己到底也没勇气送过去，求苏小西再帮她一次。
于敏佳说，如果他们气不过，要打要骂随他们来找我好了。
苏小西犹豫片刻，接过了沉甸甸的首饰盒和车钥匙，然后看了一眼盒子上面那张薄薄的银行卡。
她知道里面余额充足，是她在那家小鞋店每天弯腰低头陪笑脸，差不多过奋斗10年才能获得的。
当天下午，苏小西打电话告诉于敏佳，陈家没她想得那么强势，或者也暂时顾不上，收下东西啥都没说。
于敏佳说，陈骏手术做完了？
苏小西说，做完了，陈骏妈妈说，手术挺顺利的。
于敏佳还是唏嘘了一声，真截了啊？整条左腿吗？
苏小西说你还操这心干嘛！
于敏佳感觉被噎了一下，半天才说，小西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苏小西说，我凭哪点儿看不起你？你来买鞋，我也得蹲着帮你试。
于敏佳又感觉被噎了一下，说小西你怎么了？说话怪怪的。
苏小西顿了顿，没什么，刚被一个爱挑毛病的顾客骂了一顿，心情不太好。
于敏佳哦了一声，要么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苏小西说不了，晚上我还有个约会。
跟男朋友吗？小西你找男朋友了？于敏佳问道。
嗯，算是吧，没定下来呢。苏小西没否认，确定了再跟你说。
4
于敏佳应了一声，还是有点意外。
苏小西，家庭条件不太好，父母早好多年都下了岗，好多年，家里生活靠她爸打零工维持。苏小西成绩也不好，读到高二就辍学了，跟人卖了两年彩票，后来卖衣服卖鞋子……都是些出力不少收入不高的工作。
而且苏小西相貌平平，唯一的优点是身材凹凸有致。
但心气还有点儿高，她看上的，看不上他。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所以这两年一直在找男朋友，一直无果。前阵子，于敏佳还让陈骏帮着留意一下。没想她这边断了，她那边却有眉目了。
然后于敏佳就真打算开班了，她知道这不太合规，但失去了陈骏这个经济支柱，于敏佳明显感到手头有点紧。
这半年，她被陈骏带的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了。
做了简单准备，于敏佳把开班的消息挨着发给好友，求扩散。然后周末上午，她决定去找一趟苏小西，把印好的宣传资料给她一些，让她帮着跟合适的顾客推广。
结果苏小西不在，有个店员告诉于敏佳，几天前，苏小西辞职了。
于敏佳说为啥？她诧异这事儿苏小西竟然没告诉她。
那女孩说，好像是她男朋友出了车祸，她去医院专职照顾，没空来上班了。
于敏佳说啥？然后愣愣地，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于敏佳还是去了医院，心里一股子一股子地冒着说不清楚的不舒服。
如果那个店员说的是真的，那么，苏小西竟然背着她跟陈骏好上了。
可能吗？
但是，怎么就不可能呢？于敏佳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那天他们的对话，苏小西那些怪怪的话。
当然，陈骏已经不再是她的谁，跟谁好都是他的权利，但是苏小西可是她的朋友，凭什么这么做——
于敏佳突然就觉得有点受不了有点恼怒，就是遭人背叛了的那种恼怒。
没到病房，于敏佳在住院楼前的小花园里，远远就看到了苏小西和……陈骏。
陈骏坐在轮椅上，苏小西慢慢推着他，在花园里晒太阳。
当陈骏坐在轮椅上的身体完全转过来，正对着朝向于敏佳的时候，她的脑子一蒙——陈骏虽然坐着轮椅，但双腿完好，左腿的裤管，并不是空的。
他没有截肢。
苏小西也看到了她。没有意外，眼神也没有闪躲，隔着几米远，很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地喊了她一声，敏佳，你来了。
几分钟后，于敏佳从懵逼中回过神来，二话没说，冲上去就给了苏小西一个耳光，靠苏小西你算计我？
没等苏小西开口，陈骏坐在轮椅上伸手推了于敏佳一把。
胳膊没受伤，还能发出很大的力气，于敏佳被推地朝后退了几步。听到陈骏说，滚！
又回头对苏小西说，咱们回去吧。
苏小西摸了摸被扇出了手指印的左侧脸颊，看了于敏佳一眼，低头回陈骏道，好，回去。
推着陈骏转了方向，朝病房走去，把于敏佳一个人扔在了那里。
5
苏小西才不会跟于敏佳一般见识，也丝毫不介意挨的这个耳光，因为于敏佳总算不糊涂，的确是她苏小西算计了她。
那天离开医院后，苏小西用手机偷偷录下了她和于敏佳在路上的对话。第二天，她去到医院，把对话播给了陈骏妈。她对陈骏妈说，虽然我是敏佳的朋友，但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这样对陈骏，我听着心寒。
陈骏妈快气疯了，当时就要去找“于敏佳那个婊子”理论，被苏小西拦住了，苏小西说，眼下重要的，是陈骏的腿。
然后陈家出钱，县医院请来省骨科医院专家做出了治疗方案，无需截肢，手术取出碎骨后再接骨，很麻烦，也许会留下点残疾，但腿，还是可以保住。
苏小西给陈骏妈出的主意，再试探一下于敏佳，再给她一个机会，毕竟也订婚了。
但苏小西心知肚明，所谓的机会，只是让于敏佳提前崩溃，退出。
她真的太了解于敏佳了。
但即便此刻真相大白，于敏佳能说什么？说到底，都是她先动了离开陈骏的念头，是她逃避在先，才给了苏小西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于敏佳根本无话可说。
只是，苏小西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最后能够成功拿下陈骏，固然有一个原因是陈骏失去于敏佳后她的趁虚而入，她那些天早早晚晚无微不至的陪伴和照顾。但更重要的却是，有一天晚上，她陪夜时，在陈骏的单人病房，她用半裸的身体点燃了陈骏受伤后、身心一同被禁锢的欲望。
然后，她用双手和嘴，小心翼翼地帮助他完成了一场淋漓尽致的释放。
在品尝了苏小西平淡外表下的傲娇身材后，之后很多个晚上，陈骏迫不及待地用双手在她身上索取柔软和丰润，也索取燃烧和释放。
苏小西就用这种近乎无耻的方式，征服了陈骏。
她如此不顾一切，是因为她太清楚，改变命运，她这辈子也许就这一次机会。她没有于敏佳的美貌和学历，也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像于敏佳所了解的她，资质平平，又不想永远匍匐伏在人生的底层。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孤注一掷赌一把。
当然，于敏佳会骂她心机婊。那又怎样？于敏佳左右不了她的人生，但是，这个男人可以。哪怕他真的截了肢，她也愿意守着他的家产，给他推一辈子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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