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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杀令:引子

狙杀令:引子

作者: 满航 | 来源:发表于2018-06-21 14:40 被阅读1315次

引子

起风了,桀骜激荡的海浪一波紧赶着一波汹涌而来,撞碎在岩石上,沉陷到海沙里,就像毅然决然的士兵,以凛然前进的姿势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高泰勋如雕塑般迎着腥冷的海风眺望远方,久久不愿回头。

虽然视线穿不透迷蒙的海面,但他知道,丰盈的海水那头有一座岛,岛就像一艘搁浅的巨型轮船,一头深深扎进了海水里,向着无边的深邃与黑暗,一头高高翘向天空,追随开阔的光明与未知。高泰勋的人生与那座小岛紧紧牵连,任凭岁月奔走,那里依然是他的不舍,他的牵挂,也是他的信念。

那时候多年轻啊,他能轻而易举在黑夜中的海水里泅渡一百公里,再折返回游。伍连平更像一只猴子,只要进入南方的雨林里,高泰勋永远不知道他会挂在哪棵树上,要不是阿泰尔军哨震透耳膜的啸叫强行把伍连平召回来,他每回都会毫无疑问在雾水氤氲的雨林里把伍连平弄丢的。那一批的学员个个都像非洲丛林里的豹子一样灵活矫健,毕业那天起,就都摩拳擦掌想大干一番,最后独独却是他们被选中执行代号“孤岛野人”的任务,队长也说得明白,执行这次任务不需要什么独门绝技,只有一点,就是不讲任何条件地活下去。

“活下去?”

“对。”

“那地方——很难活下去吗?”

“现在没法说,去了就知道了。”

“哦。”

“准备吧。”

伍连平的兴奋让高泰勋很是不能理解:“乐呵啥,啥要求都没有,就让活下去,活下去谁不会,这都活了二十多年了,不是好好的么,这回倒是变成一项正经八百的任务了,这倒算什么任务,你还这么高兴?”

“你真不知假不知,咱俩这回可是肩负重任。”

“得了吧,我看只要是你参加的任务,你都说得挺玄乎。”

“瞧着吧,我们已经走在了惊天动地的道路上。”

“但愿这回能像你说的。”

“我亲爱的同学,我们以饱满的热情时刻准备出发吧。”

伍连平如急不可耐的小炮弹,在炮筒里随时等待被射出去,高泰勋看得出来,他煎熬到恨不得自个儿爬出来扣动扳机,来一次不借外力的自我发射。高泰勋却有些纠结,他对领受的这次任务一时半会儿还真吃不透,细想想,没有目标,没有时限,甚至没法评判成败,只是让他们摸到那座横在大海中的荒岛上,没日没月地“活下去”。越琢磨心里越没劲,有去期,无归期,难道泅渡过去就是垦荒种地,甚至一辈子和伍连平就那样两两相望地活下去。想多了,就心烦,脑子乱了,头也木了。他收起思绪,使劲搓搓被海风吹成盐碱地的脸,索性不想了,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即将到来的一切,不论好坏,都是无可更改无法回避,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高泰勋还记得父亲走后一次离家时的样子。

“我走了。”

他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嗯,你已经不小了,要学会像个男子汉那样照顾好自己。”

父亲又折身回来。

那时候他幼小到对任何事情都能熟视无睹。

现在重温那个片段,觉出父亲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没有机会了,那是父亲最后一回站在他的面前。

要在岛上“活下去”,重点演练的就是吃和喝,吃好喝好有了好身体,才能在野蛮的环境下野蛮地活下去。当然,除此之外还要学习身体出现各种非常态症状时的紧急处理营救,以及与各种飞禽走兽搏斗的策略和技巧。

伍连平嬉皮笑脸地给队长抱怨说:“为啥是和老高搭档,孤岛上要是有个女学员作伴就好了。”队长知道伍连平整天没正行,骂他说:“你最好闭上嘴夹住腿,派泰勋和你一起去是为了互相照应,你倒做起美梦来了。小心我给上面建议撤回泰勋,让你一个人去。”伍连平嘿嘿笑着:“别别别,我这不就说说吗,队长千万别当真,要让我一个人去,还不得孤独寂寞死。”队长不饶他:“说说都不行,嘴上不把门都是思想松了弦,赶紧抓紧去训练。”

“行行行,训练训练。”伍连平站起来,“老高,走,练兵备战。”

高泰勋对吃活青蛙内心抵触,根本下不了嘴,伍连平却故意恶心他,鲜血淋淋地撕碎了,当他面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满手满嘴的血,在红口白牙的上下咬合中带出了绝望惨烈地咯吱声,高泰勋干呕不止,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越抵触越要战胜,高泰勋明白他吃的不是青蛙,而是活命的能量。

“看着我,撕开了,先吃腿,腿嫩。”

“呕,呕……”

“别,哎呀,你这样怎么行,能不能对青蛙有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呕,呕……”

“老高,还吃不吃啊?”

“吃,吃……你等一下……呕……”

日子在近海的热带雨林里一日日消磨着,他们吃遍了空中飞的鸟雀,陆上跑的走兽,海里游的鱼蟹,地下长的果实,甚至就连不明动物的风化粪便,以及尚未完全腐败的禽兽和鱼类尸体都能毫无违和感地面对和接受了。

过了吃这一关,接下来就是训练和凶猛野兽搏斗的本事。

从一开始被猴子追得到处跑,到后来摔死过野狼,咬死过豹子,活捉过野猪,吓跑过狗熊,他们一日日把自己锤炼成了动物的天敌和雨林的王者。当然,一场场“硬仗”拼下来,他们也并不是每一仗都能大获全胜,虽然几次危及生命的险情都幸运地化险为夷,但皮肉的苦痛却没少经受,伍连平屡屡被拼死挣扎的动物抓得鼻青脸肿,高泰勋也被野猪撞断过一次胳膊,所幸都不影响战斗力,正骨复位,涂点药膏继续练,直到“比野兽更像野兽”。

那段时间的雨林里时时回荡着凶猛野兽凄厉惨烈的嚎叫。

是的,文明人主动靠拢野蛮,比野蛮本身迸发的力量更加强大和决绝。

“是不是可以出发了?”伍连平绷着一身的腱子肉,三番五次找队长。

“急啥,等命令。”队长不动声色,他也在等上面的命令。

“这一片的飞禽走兽都望风逃跑,我们也都快憋出毛病了。”

“逃跑了就找不到了?”

“找是肯定能找到,可是——”

“别吹牛皮。”

“我——”

伍连平遁入雨林,一顿饭功夫,真就拖着一头摔碎头的野猪回来了。

“嗯,还不错。”

“可以出发了吧?”

“这个么,再等等。”

“哎,雨林里的禽兽比我更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

万事俱备后的等待,是兴奋,也是沉重,虽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从此岸到彼岸,他们即将搏斗并生存于黑暗的未知,过程和结果都深不可测。

一轮红日缓缓下行,在海的尽头停住了,染得整个世界一片通红。

“老伍,害怕吗?”高泰勋弯腰,拉臂,奋力甩去,用鹅卵石在海面上刺出一长串晶莹剔透的水漂,水漂的尽头,鹅卵石无力地没入了大海里。

“害怕——”伍连平像是被高泰勋从梦里拽了回来,“咋会害怕?”

“那么远的岛,我们也不知道要在上面待到多久?”

“远吗?”伍连平娴熟地在海滩上画出一副中国地图,又认真地在边上戳出一个一个深凹的点,高泰勋明白,那些点是统辖于中国版图必不可少的岛屿,“你看,也就一乍长,都没有到西北随便哪个城市远,有啥怕的。”伍连平拍拍手上的沙子,“待在那里,跟呆在学院一样舒服,有啥紧张的?”

“怎么能跟学院比?”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先别急着否定。”

“你调查了?”

“嘿嘿,我吗,我以合理的想象代表现场调查了。”

“强词夺理。”

“行行行,就算强词夺理,但也没必要紧张。”

高泰勋迎着海风眺望远方。

红日终于在海的那一边沉了下去,眼前的海水更显宏阔和凶险。

他们并排坐着,静静地听海浪翻滚的声音。

良久,伍连平问:“你知道我为啥急着去对面那个岛上?”

“涂炭那个岛上的生灵。”

“我们待的这个地方就是我籍贯上的老家。”

“别逗了,这里是你老家?”

“我的祖辈都是渔民,我爷爷说,他的爷爷辈往上数,世世代代都是从这一带出远海打渔,海上的一座座岛屿就是他们的中转站和休息地,可后来岛被R国抢去,不让他们上,一群人就在台风中沉了海底。”

高泰勋对伍连平的家族往事就如同对他的身世一样一无所知。

“打那之后,靠出海为生的人们再没出过远海,没了那座岛,台风一来,渔船就会被掀翻在海里,就再没人敢去,大概去往那里的路都没人知道了。”伍连平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是渔民的后代,那里的海水中还漂浮着我先人的尸骨。”他怅惘失落地望着黑暗的海,就像眺望先人们满载后的归航。

“我陪你把他们接回来。”高泰勋的血在沸腾和燃烧。

“谢谢你。”

“咱们是兄弟。”

“咱们努力。”

“一定能把事搞成的。”伍连平起身,前冲,扑向翻滚的海水。

转眼,伍连平就没了身影,高泰勋的眼前只有浩瀚的海,翻滚的海。

炎热的八月过后,海风就一日比一日清冷了。

两人急切地等着队长来,等队长给他们带来出发的消息。

九月过完是十月,终于等来了队长,两人兴奋地整装待发,却得到了“任务取消”的命令。万分沮丧的伍连平推头丧气地就出了门,高泰勋并没有在意,未想,那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伍连平再也没有出现过。

队长从来都没提起过伍连平,好像压根就不曾有过那次任务,也不曾有过那个人。纪律和规定铁一样横在那里,高泰勋也没法去问,憋着,等着,可几天之后,他等来的却是去天海守卫部队报到的通知。带着一肚子的不情不愿和满脑子的无法理解,他退出了那次神秘任务,也远离了那片海。

“去吧,好好干。”

“可是——”

“不要问了,忘掉在这里的一切,也忘掉我。”

“队长——”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你要对自己负责。”

高泰勋换了身份,踏上了新的征程。

岁月抹不去往事,距离也割不断回忆,无数个早醒的黎明和难眠的黑夜,高泰勋的脑子里都会闪出伍连平的影子,他在热带雨林里的腾挪攀爬,他在大海里的如鱼得水,他心有不快时的骂骂咧咧,更多出现的,则是那个清冷傍晚他离开时的垂头丧气和落寞沮丧,他的立体形象在高泰勋的意念里几乎具体到伸手即可触及,但真伸出手,却空洞无物,他必定不在那里。

伍连平留下的巨大未知如同冰冷坚硬的铁链一样绞缠在高泰勋的心里,一念及此就让他陷入无法自拔的思维推理和得出结论后的自我否定中。对于伍连平的行踪,他不敢猜测,他不愿猜测,更不敢臆断结论,而只是发自内心的祝福。也在等待一个渺茫的奇迹,等他归来,摇橹划船从海的那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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