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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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舒望山二十里的地方，有一个挺大的湖。大湖上头有一个小亭子，住着方圆百里都有名气的一个神算子。神算子姑娘姓百里，是一个挺奇特的姓，懂星轨会算命，好多人慕着她的名字来舒望山。

不过百里姑娘算命有一个规矩，不算不顺眼的人。这范围非常的广，而且全部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跋涉千里来的人都可以进去讨一口茶喝，在喝完一盏茶之后，百里姑娘会遣仕女给茶客递上一块牌子，刻着桃花的就是可算之人，而刻着雪花的就是无缘之人。

去了舒望山，大都想要得到一块桃花的牌子。所以好多人都管百里姑娘住的地方叫遇桃亭，大俗大雅，寄托了来往的茶客取桃花牌子回家的美好愿望。

百里原是上个王朝王室分支的姓。这一个世家生来便是占卜测算的好苗子，族内的人大多担着王室星象的大任。不过白云苍狗，一代灭亡一代又起，新帝不相信这门手艺，百里氏族便主动避了闲，退到了这群山环绕的小地方。

过了好几辈，偌大的家族便只剩下了这一个独苗苗接了这门手艺。

百里姑娘的爹在弥留之际给了她一块玉牌子，告诉她，若遇上戴着另一半玉牌的人，能躲则躲，不可相见。

“莲儿，百里氏族的预知，可以对天亦可对地，却往往对不了人心。若想守住百里，便要忘掉命定之人。”

可是他又说：“各中抉择，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two

最近天气寒的很，来往茶客也少了一半。百里莲一个人坐在小亭子的门槛上头，捧着一个铜做的小火炉。火炉里头放着栗子和花生，炭火烧的旺，栗子壳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发出一股子甜腻的香。

她掀开锦布的一角，把小铜铲子伸进顶上头的一个小洞洞，用力搅了一搅，焦香味夹杂着细细的灰窜了出来。被炉灰呛了一鼻子，百里莲打了两个喷嚏。

“姑娘，让你别坐在门口，冻着了吧！天寒地冻的，赶紧进屋子里去。”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鹅黄袄子的少女，乌亮的眼睛瞪着百里莲。

她尴尬地笑笑：“屋子里头太热，我坐外头吹吹风。”

“太热也总比你在外头冻病了好。说是等人，等了三天了，一个人影子却都没有，我看啊再等下去，我怕是要扶着冰碴子进屋了！”鹅黄色姑娘嘟囔着数落她，用绒布轻轻扫了扫落在她指尖上头的灰：“我去里头拿一杯桂花酿来，姑娘你赶紧收拾一下进来吧，太冷了。”

百里莲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拍了拍裙，跟着小丫头进了屋。小丫头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名叫松鹂，小了她一岁却像一个姐姐。

坐在小几前头的时候，百里莲解下了披在身上的风毛袄子，露出里头暗紫色的裙子。葱白的手指捏着小酒杯，仰脖子灌了一口酒：“咝，烫了。”

松鹂把手边上剥好的烤栗子递给她：“趁热吃，香着呢！”

百里莲吃着栗子呷着酒，眯着眼睛一幅很享受的模样。

“姑娘，你三天前就说有客人要来，还眼巴巴在门口等着。下了这么大的雪，我看是你猜错了，哪会有人来？”

百里莲撇了一眼坐在对面唠叨的松鹂：“我百里家的推算，何时错过？”她将桌子边上的一捧子花生吃完了，催促松鹂：“再剥上一点，还等着吃呢！”

three

第二日天便放了晴，松鹂趁着自家姑娘还贪睡的时候，把门口小路上的雪扫了干净。厚厚的雪堆在两边，露出弯弯小路一条，埋头干活的松鹂突然瞟见一个人向着她们住的亭子走过来。

白衣白衫子，她喊了一声：“喂！我家主人还没起，你先在外头等着！”

白衣公子冲着松鹂点点头，礼貌一笑：“请问百里姑娘是否住在这里？”

“对，你是要卜什么？先去外堂喝杯茶，待会儿我便把牌子送来给你。”

公子将扇子一合，便随着松鹂穿过小路进了外堂。

茶香悠悠，周围静静，公子喝着茶看着景儿，倒是也不着急。松鹂进了内屋，见着自家姑娘已经起身梳洗好了：“怎么起来了？快披上外衣，雪化的时候会更冷，仔细点自己的身子。”

百里莲看着松鹂皱着眉头的脸，轻轻用手指点了一点：“你呀，知道啦！这么啰嗦以后当心嫁不出去。”

“反正老爷说过我是要一辈子陪着你的，你嫁了出去我跟着就行。”松鹂将百里莲的头发拢了一拢，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便去收拾被子。

“他来了？”

“谁？”

“外头的那位公子。”

“是来了一个人，我刚在扫雪的时候见了领回来的。现在正在外头喝茶呢！”她手里还握着被子，转身问：“桃花还是雪花，我拿了好出去。”

百里莲笑了一下，手里幻出了一枚玉佩：“你就在这里吧，我去见见。”

four

她低着头将门口的竹帘子掀开，走了进去。看见了一个雪色的背影坐在小几前头。茶香袅袅，从他的头顶散出来。

百里莲没忍住笑了一声，对方转过头，看着她：“姑娘，是在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刚刚那个景儿挺可乐的。”

公子站起身，歪着头打量了她一眼：“莲儿？”

她点点头：“是。”

“你和我想的差不多，也是这样一幅毛茸茸的样子。”百里莲摸了摸带着风毛的袄子，笑了出来：“你也和我想的差不多，嘴里不饶人的样子。”

他解下腰间配着的香囊，倒出来里头的一块玉：“我是瞒着父皇和母后出来的，这玉也是我偷来的。”

“他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好在你找到了它的另一半。”她幻出手里的那一块，冲着他摇了一摇：“喏，在这里。”

“所以你便是我的命定之人吗？”

百里莲收好了自己的那一块，摇摇头：“爹爹和我说过，不可见有那一半玉佩的人。”

“父皇也和我说过，不能去找另外的一半。”他将手里的玉扔到了水里：“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茶客，姑娘，你是要给我桃花还是雪花？”

百里莲将手放在他的手心：“我将要把我的玉佩给你，我的公子。”

百里一族，不可论情。否则上天将会收回他们的能力，沦为平凡之人。百里莲跟着白衣公子离开了舒望山，关了自己的小亭子，世上也没了百里的族人。

“倘若是我故意躲着你，离开你，还是逃不开命定，何不接近你，和你在一起。爹爹和我说过，人心不可算，那么我便不算这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