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

决绝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在很久以前，就想着应该写一封长信，或是寄给我喜欢了许久的少年，或是寄给时光里的自己。却每每因为闲事而停笔。今日突然看见一个姑娘，像极了当初的我――信誓旦旦，左右试探。于是，往事纷至沓来，那些我以为忘却了的，重新开始，在记忆里叫嚣。

这就是这份信的来处。

谨以此文，献给当初的彷徨哀叹的我自己。

没有人知道，我们两个的故事，得从暗恋说起。

是的，是我先喜欢了他。

星光从一片平坦的田野倾泄至桌角，照在少年的眉梢。那是九月的夜色，和带着稚气的少年。

记不清楚是为什么喜欢了他――这样一个小孩子气，矫情，洁癖，说话偏激，玩心重的男生。只是当年在大家都拿他的名字开玩笑的时候，他故作正经的用一个印章来往自己的每一个本子上印下自己的名字，那样一个坚定且故作不在乎的表情，让我常常念起。

说来也好笑，他当时应该是极其不喜欢我的。那时我带点欢喜，觉得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是同桌，真是再欢喜不过，可他却常常和我吵闹。因为在自习上吵架被班长勒令站起来的时候，我居然很高兴的发现，全班坐着，只有我和他站着，有一种仪式感，一种我和他注定会在一处的仪式感，一种像是礼堂上我们两个在接受别人的祝福的仪式感。一种多年后让人想起，有些心酸却又有些讽刺的，仪式感。

我在他面前，总莫名其妙的自卑。他说的那些话，总让我难堪。他那时好像总是尖酸刻薄，会怼你披头发不好看，会怼你说话声音大，会怼你口袋里装了零食，怼你为什么不带修正带。我那时总天真的以为，他对谁都是一样吧。直到在18年6月，看见一个姑娘发的说说，说因为他借给她修正带而心动，我才明白，他对我的那些样子，不是什么小说里写的“别扭而违心的嫌弃”，人家是真的嫌弃我。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没能和他小心眼，我还是一门心思的想要他能和我好些，想要和他一直坐同桌。甚至因为被老师换座位而哭鼻子。可他却觉得是因为老师给我新换的同桌不好。尽管，那新同桌是有问题，但是其实掉眼泪不过是因为他罢了。

他可真是，傻的够可以阿。

写到这儿的时候，好像又瞧见了他那个傻样子，凑到我跟前，蹩脚的说“哎，没事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点想笑。

暗恋就是这样。他是全世界的中心，你为他动心，为他徘徊不定，而他浑然不知，还带着满身的刺。

可你只能，装作一切安然无恙。

后来，我开始盘算出现在他的眼前。

算准他会在下午第一个到教室，就提前早起十分钟在宿舍门口等着，装一个和他偶遇的样子，尽管大多数时候，是我在他身后跟着，学他走路的样子，然后低头笑得像个傻子。也算准他会在什么时候去办公室找英语老师,就总是抓着在那个时候之前做完英语作业，装模作样的去对答案。眼睛不看他，可他说话时随便的一个语气词都会砸进我的耳朵里。算准他这个数学题应该是不会，就花些时间解出来，然后到处和人家说“我给你讲吧。”可他好像从来没有仔细听过我讲话，哪怕是我讲题时站在他面前。

我那时没想过要让他喜欢我的，只是想和他近一点，想让他记得，和我做同桌时那段日子，想让他记得我这个人。

他断断续续喜欢过很多女孩子，可只有一个是他亲口说过的。那天我拉着那个女生，一脸八卦的样子和她去厕所，同她讲“哎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这样俗套而心酸的句型。我当然瞧的出来那女孩的不喜欢。我至今不能忘记那种感觉，像尘埃落定，我开始放心“还好还好她不喜欢他他们不会怎么样”。可却又俗气的难过，怎么我花了心思的男孩子，偏偏要喜欢了别人。

我把水龙头开的哗啦哗啦响，边冲边掉眼泪。一边想，自己可真是个矫情的女人阿，一边又想他怎么会喜欢她阿他喜欢她何处。我这样一个难过的时候，他提着拖布走过来，一脸傻气的说“哦没事没事你继续你继续。”

是这样，我喜欢的人是个傻子。提着拖布和一个很明显不高兴的女生说“没事你继续伤春悲秋吧我去别的地方洗拖布。”

我哭笑不得，不过也终于认识到，他真是一点都不喜欢我的。

可是，如同我当年“注定要同他在一处的仪式感”一样，我们的故事，走到这儿，只不过开了个头。

那天早上，那样大的餐厅里，他站在我旁边，带些疑问的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问的莫名其妙。

我无法回答。我是个平凡至极的人，我不能同别人一样，自信且坚定的说“不是阿，我喜欢你很久了。”，也不能违心的讲“是有点不喜欢。”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在他面前，我大多时候，都只能沉默。那些岁月里难言的喜欢说不出口，违心的平淡又不甘心，于是只能，不停闪躲，不停沉默。

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得敢于优秀却难以开口。

后来，我几乎从第一眼就开始喜欢的人，我花光所有女孩子可以花的心思来喜欢的人，我遮掩了一年多的喜欢的人，他说，他轻飘飘的说，他喜欢我。

一句话用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我不敢相信，我喜欢了许久的人，突如其来的开始喜欢我，开始同我亲近。

可就是这样。

许是许多次的遇见让他记住了我，许是我那样大说话的声音还是有几句进去了他的耳朵，许是他懒得解释别人的玩笑于是索性来喜欢我，许是他无聊时一时兴起。

谁知道呢，但是他就是说了喜欢我。

他站在我面前，温温柔柔，手扶着我的桌角，脚搭在讲台边上，正经又随便的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那是前所未有的欢喜和惊叹，巴不得把什么菩萨耶稣都拜一遍，这样天大的好事情阿。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和他相处的场景，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来喜欢我。

他一定是不忍心吧，不忍心我在尝这暗恋的心酸，于是来带我走出去，带我去到更好的地方。

我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女孩子生来的骄傲与胆小，让我在他面前说不出一句喜欢。

我怕别人笑我，人家一说喜欢我就“我也是哎我还暗恋你来的”，人家还不知道是不是正经我就欢欢喜喜的相信。

我也怕他和我闹着玩。他那时百般不喜欢我，突然来说，愿意为我如何如何，这样让人难以相信。

可再害怕，也还是挡不住那些汹涌的喜欢。

他们常问我，“你喜欢他什么阿。”

是，经年累月，我喜欢他何处。

大约是初一语文课他闹着要二声部读祭奠周恩来的诗最后笑出了声被老师骂，大约是初二那年我故意踩了他的鞋，他回过头来只轻轻地看我一眼，大约是我有一天看见另一个班的男生也有个和他一样的蓝色白边板鞋，大约是他的耳朵尖在冬天总是很红，大约是他往我身上扔了一个雪球，大约是晚上他骑自行车带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大约是初三那年，风吹起他的衣脚，他幼稚但又坚定的说“追你是因为得和你结婚呀。”

于是，带着欢喜，带着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不确定，带着试探，我们的故事，才算真正的开头。

我从小就是不被偏爱的。所以从未想过，能得他如此善待。

那些极好的心思，那些他说出口的喜欢，那些为我一个人的叛逆和勇敢，那些男孩子独有的真诚与嚣张，温柔的走进我的心里。我那时是一个自卑且别扭的人，现实而又理性的可怕，和他在一起时，只时时想着，得让那些老师喜欢我，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反对我们，才会理解。于是无论何时，总时时把考试，把压着我们的老师放在第一个，却常常忽略他的感受。

我自然记得，记得大中午的时候，别的班的班主任和我说“别让他毁了你。”，也记得英语老师在办公室，不由分说的质问和讽刺。那年夏天，明明是个三十几度的中午，我却只觉得周遭的凉意。我气极了，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人，我便容不得别人瞧不起他，容不得别人来同我讲他的半分闲话。也觉得委屈，作为一个老师，她问都不问说都不说，就来讽刺一个学生，一个在她眼里犯下错的学生。那些青春的心思，她和我说，“你不用急着承认和否认。”我抱着书，有些好笑又委实无奈。

除了用成绩单上的名字，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于是只能，和他渐渐疏远。

我总想着，往后还有机会，只要他还喜欢我，我们总还有许多时候的。现在把这些考试都衣服3过去，都会好的。

可却没想到，他不喜欢我了。

他对我好，对我那样好，让我几乎都要忘了，他最开始，是那样不喜欢我的呀。

当我处理好很多事，当老师和我开玩笑说“你们”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了。

他说，“哦我把你屏蔽了，没看见。”

在我看来不可思议的话，他说的理所当然。

那是一段从来不曾有过的黑暗。就像你在夜里行走，你和他说，也和自己说，“我先去给你铺平路找点火，有光了我们就好走了。”然后却发现，你马上就要走完了这个夜路，可他换了道儿了。你好不容易，怕以后不顺，就狠下心先放弃和他同行，可他突然就不和你走了。你终于幡然醒悟，说不用了，哪怕再难也要和他一块，不先走了，可他又轻飘飘的说，“算了，你明天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当时特别说一句操你妈。

真的。

原先我在课桌上，写了他的姓。写完才开始庆幸，从所未有的庆幸，幸亏我和他同姓，不然得多难堪阿。

同桌一脸玩笑，说“呀，人家的姓吧”我为了可怜的面子，说“这我的，好吗”

你看，全世界都明白的心思，唯你不解。

不解便不解吧。那样心酸难堪，原本庆幸而又珍惜的心情，那样在夜里常常惊醒，睡不着只能一个接一个背单词的日子，在生日里守一天最后接到一个女生的转告生日快乐就高兴的跳起来的日子，在小卖铺看见他却故作无事，转身却流一脸泪的日子。

总算是过去了。

头顶的风扇呼啦做响，我和我的少年走完了三年，可故事还未走完。

有生之年，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失而复得的欢喜。

他说，“那些事情我不让你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于是我选择相信。

别人口中的，说我活该说对我本心存愧疚但和别的姑娘聊天给别的姑娘写一个大长信喜欢了另一个我不曾见过的女生的他

我选择忘记――即使，我背下他给别人写的大段话，即使，他那样冷漠疏离的样子就在我眼前。

我都打算忘记。

别人口中的他都不是真的他。我更加相信，他信誓旦旦说下的话，不论真假。

所以我们拥抱，挥手，假装释然，然后往前走。

可重归于好，也就代表着重蹈覆辙。

我试着登他的帐号，结果发现，他给我的是一个错误密码。我那时想不通，觉得这有什么好骗的他怎么可能犯的着拿这个骗我。于是在晚上三点钟充了会员，查看从前的聊天记录。因为我想着，一定是我记错了吧。

可它其实，就是个错的。

我无法解释。

我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给我一个错误的密码，为什么他在22.30说晚安但我在别的姑娘的说说里看见和他的聊天记录时间是23.00，为什么他对我那些说说视而不见而她签名下只有他一个人的赞，为什么我发大段大段有趣的东西他只是说一个嗯，为什么三个月的长假他未说过一句想见我，为什么在我一不小心发错撤回一个东西后他说“你又咋了”，为什么他在面对我朋友说“你打算和她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时说不知道。

除了因为他其实不喜欢我了，我没有别的理由。

我自然相信他,却总归是不能骗的了自己。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我左右摇摆的时候，觉得他或许,还是喜欢我的时候，他来给我打电话，说很多人喜欢他。

炫耀而又幼稚的口气，像极了当初，他最爱我时的样子。

我为此感到欢喜，他终于还是又喜欢了我吗，却又挡不住那些难过。

是，他一直都是，被许多人偏爱，而我一直平凡。

我如何能保证，在没有我的地方，他不会把我忘干净。

女孩子总是这样贪心而矫情。不被喜欢的时候要求他能看见自己，被喜欢了就要求他全心全意的喜欢，被人家真正的全心全意喜欢了，就想要以后他也一直能全心全意下去。

却往往不能如愿。

他无意间说的一个11.9，断送了我破釜沉舟的勇气。杳无音讯的三个月，我身边的另一个人，断送了我们那么多日子的感情。

我哀婉叹息，我说，“不是阿，是1.19”

那时的绝望，止不住的泛上来。

我也觉得自己矫情，左右不过一个日子罢了，犯的着如此难过吗。可还是无法释怀。他说的话，真真假假，我总是分不清。

有时我常想，我们之间总是遗憾。

倘若那天他来，第一句话是很想念我，而不是来找我，倘若他来告诉我，那没消息的三个月的缘由，而不是盛气凌人的质问我“你在怕什么呢”，倘若他第二天真的来了，而不是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心思去白等他三个小时，倘若他能来给我打电话，而不是草草了事――我想，无论如何，我也会信他说的。他哪怕说，那三个月一下手机真的是都没有碰，我也都信了。

可是没有。

缘分就到这儿了，我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寡淡而又平静的说，祝我好，祝我快乐。

我们之间，时间和距离，磨光了信任，沉默和矫情，磨光了两个人说句真心话的小。

于是只好不停叹息，不停揣测。

直到最后，无路可退，只好无奈挥手告别。

我总是想象，有朝一日，我可以站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说，“真的，喜欢你很久了。”，可事情都始料未及。

我那天瞧见人家说“我听闻你为她，废一身风雅。”

是阿，他们都说，你为她如何如何。那我只好退出，只好和你决绝的别离。

我在最当初，看见他背对我而坐，手拖在脸上的样子的时候，我没想到的，会如此喜欢他。

只是那种一个班都在，但我一眼看去，只看得见他的眼睛的时候，终究只能放在我一个人心里，随时光翻腾，淹没。

那个和他做同桌的女生，她对别人说，说他的名字里的那个字，是土字旁不是言字旁。我突然觉得好笑，想起当初，我窝在被子里，也是这样，执拗而又不甘，但又莫名其妙带点“我和他最亲近最了解他”的骄傲的口气，和别人不停的强调，你把他名字打错了，他不是那个字。

恍如昨日。

你是我破旧的一个梦，旧的回忆，旧的轮廓，最后被时光碾成粉末。

这么多年，我始终觉得，只有他配得上我笔下的少年二字。我原先试着要找寻一个同他相近的人，可终究无人是他。不是他的名字不是他的声音不是他的言语。无人如他一般，让我一眼心动，甘心沉沦。

我在此祭奠那些过往，祝我们都能忘却给彼此带来的伤害,忘却当日情怀。

祝我能往前走，能保持清醒。

           ――记于2018.6.9，晚19.00-23.28

                   祝高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