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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莫落血棠
“臭瞎子，赶紧滚，在这儿装什么。”地痞陈四一脚踹翻了椅子，指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说道。男子一身道袍，身前一桌案，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符篆。墨发中夹杂着两缕雪色，编织在身后。
“少将…公子，公子你走慢点…”小书童气喘吁吁的跟在一个粉色长衫的束发青年身后。
“哎呀，小智子，爷好不容易躲过那老不死的跑出来，你就让我…诶？那是谁？”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不知道这片儿都是四爷我罩着的？你是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陈四粗着嗓子嚷嚷着，举起手就要砸了那人招牌。
“这地儿可是小爷说了算的。你？哪个东西啊。”少年轻狂，重睿摇着折扇缓步走来。
“你又是什么…”“嗯？”小智抬手拿起一个令牌，一个嗯字打断了陈四的话。
那一天，重睿带着他回家了。
所有人都传，重家少将军重睿，带回来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
………
几日后，重楼旧影，花开无息。
“你住在这里就好，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重睿嘻嘻哈哈的搭着他的肩膀。
“少爷少爷，老爷喊你过去。”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没跨过门槛，直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噗…哈哈哈，你不用这么佩服我，五体投地啊。”
午熙脸上漾起一抹笑意，只听见那小厮说道：“少爷你又取笑我…”
……
书房-
“兔崽子，滚进来。”老爷子国字脸，意气风发。
“老不死的，你喊劳资干嘛？”重睿还没踏进门嚷嚷道。
“你带回来个男子？他是谁？什么身份？”老爷子一脸怒气未消。
“他叫午熙。别的劳资一概不知。”重睿一脸破罐子破摔，你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胡闹！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惊动了皇上，现在要你去讨打蛮夷，那南边的蛮夷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行了老不死的，劳资可是要在你棺材上边刻字的。绝对不会比你死的早。”
“你…！你就不该和我一样习武。我给你起名重睿，字修言就是希望你温润如玉好好读书。你看看你…！哎…”
“得了得了，劳资知道了。”重睿一改嘻嘻哈哈，起身俯首作揖：“儿子定不负您众望，自会凯旋。请您，等儿子好消息。”
……
花香鸟语，绿树茵茵，荷花池旁，那一抹单薄的翠色成了一场剪影。
“午熙。”重睿笑着走过来，踩在石阶上的声音带着平稳。
“重睿兄，老爷可有为难你？”午熙转过身，伸手摸索着。
重睿一把握住他的手，笑道：“哈哈，那老不死的嘴硬心软，怎么可能为难我。”他顿了顿，认真道：“明日，我便要去南边出征蛮夷，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午熙眨了眨眼睛，浅浅笑道：“能不能…带我一块儿去？”
重睿不知道当时是不是鬼迷了心窍，竟然一口答应了。
……
塞外黄沙漫天，尸横遍野，第一战胜利之后，预示着最后成王败寇的结局。
“此次出征，午熙出谋划策，功不可没。”重睿举起酒杯：“在下敬各位一杯。”
午熙坐在主位一侧，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午熙是谁？”
“不清楚，也不知道和少将军什么关系…”
“这说不定…嘿嘿…”
低下的议论声一字不差落进两个人耳朵里。重睿轻咳了两声：“咳，午熙的排兵布阵手段，不比我们差。午熙，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午熙沉默着把玩着酒杯，然后抬起头，定定的说道：“明天开战，若想赢，无论如何退兵十里至城门口。”
“什么…？这岂不是不战而降？”副将开口，带着满满的怒气。
“听午熙说完。”重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蛮夷一部，自古身强体壮，但头脑简单，所以要做出一个假象，让他们认为我们兵力不足，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与此同时，我们要留下两个人。去探他们内部消息。”午熙空洞的眼睛盯着一处，侃侃而谈。
“这…”
“就算你说的可行，怎么能叫我们兄弟白白送死？这进了蛮夷领地，还有命回来吗？”
“就是，如此鲁莽的计策…”
午熙眉头轻蹙：“我去。你们再派出一个人给我。我保证，他会平安回来。”
“我陪你去。”清郎的的男声想起，一个男子走上前，躬身：“弓兵营骑射团第七军士杨琦，愿意效力。”
重睿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担忧的看着午熙，压低声音：“这…真的可行吗？”
午熙侧头，柔软的唇蹭过重睿耳边，轻声说道：“相信我。你只要重创他们，这场战役，必定能赢。你记得，带我回来。”
“…好。我答应你。”
……
狼烟四起，杀伐一片，战场之上尸横遍野。
重睿一扬起手里的长剑，重家军均不恋战，向后撤退十里。
“午熙公子，你真的…”
“按我说的做。我会把你安全送出去。”
杨琦看着午熙，神色复杂。一个能够把自己逼成这样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男子了。
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午熙轻笑：“人命里该有的劫，躲不掉的。”午熙耳边微动，拉着杨琦走出帐篷，阳光有些许温暖，杨琦却觉得他的脸被晃得透明，似乎不经意的一碰，就烟消云散。
“小七，是将军他们回来了么…？”他轻声开口。
“哟，看，我发现了什么？”蛮夷头子冯硕指着杨琦两个人。
杨琦看了看午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这位军爷，早就听说蛮夷之人皆是勇者，小的心生向往，今日又打退重睿那懦夫十里…”
“小七你…”午熙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一时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说实话，小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早就不想从军了…”杨琦一指午熙：“这个人啊可不简单。”
冯硕饶有兴趣的看着杨琦：“哦？怎么不简单了？”
“这人是那将军床伴，又是我们军队的军师，你别看他瞎了，其实啊…唔…”话还未完，杨琦低头看着穿透身体里的短匕。
“叛徒！！！”午熙手指颤抖着，虽然对好了位置，但温热的血液流淌在手上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浑身颤抖。
杨琦指着午熙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冯硕哈哈一笑：“哈哈，当真是精彩。”他跳下马，欺近午熙身前，一把揽住午熙的腰，挥了挥手：“其余人，乘胜追击，留下几个人，和爷一起开荤。”
“好嘞。”
马蹄声声，午熙被几个身体健硕的男人拖进了帐篷。只是此时此刻，地上的杨琦手指微微动了动，张开了眼睛，拔出了匕首，看着上面的血迹些许怔神。
“我会在匕首上抹上假死药，分量不重，足以你躲过蛮夷追查。冯硕不足为虑，你记得告诉重睿，蛮夷里，除了冯硕之外的那个副将戎狄安，他才是蛮夷的统帅。一旦他们离开，你抄路赶在他们前面，让重睿杀了他…你切牢牢记住，莫要忘了…”
杨琦把匕首收起，复杂的看了一眼帐篷，转身离开。
“嘶啦”——
静谧中，衣衫撕破的声音格外清晰。
“不要…你们想干什么…唔…”嘴巴被另一个唇堵住，午熙伸手退却，却被任其其压在地上。后庭一痛，意识中只听见那冯硕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
……
“给老子杀回去，带午熙回来！”
“是！”
刀光飒飒飘过，闪烁银芒，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终于要结束了。
杨琦阵前重逢，斩下了戎狄安的头颅高举。与此同时，一把长矛贯穿了杨琦的心脏。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唔…噗…咳咳…”他颤抖着手，拿起午熙拿过的匕首。
“你跪好，别乱动，到时候插进内脏我可救不了你。”
“死在你手里，也比死在战场上随意一裹扔了好。”
“说的什么丧气话。你没有家人么？”
“都死了…不然谁会参军…”
“你家长在哪？”
“苏杭。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如果我死了，你带我回去。”
“…好。”
杨琦跪倒在地，鲜血直流。望着午熙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那染血的唇，轻轻说道：“午熙…午熙…你可知…有水名无溪…你这名字…咳咳…是否是代表…无息…？”
那声音很轻，揉碎在风里，听的不真切。重家军杀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只知道砍人。在他们眼里，战友和家园一般，都是可以誓死保卫的。
……
“我叫杨琦。”
“我没有父母，死在一场战争里。”
“重睿大哥，我要参军。”
“你别嘲笑我瘦小，我也要做一个征战四方的将军，像重睿大哥一样意气风发。”
“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我不走…你罚我好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重睿大哥，我死了你能不能带我回苏杭…？”
重睿攥紧拳头，俯身抱紧杨琦：“杀无赦——！”
三个字一字一顿，带着肃冷杀气。
与此同时，重家军帐篷内。
冯硕穿着衣服，看也不看躺在地上支离破碎娃娃一般的午熙。
可是刚走出帐篷，便被重睿的人团团围住。重睿安顿好杨琦的尸首，带着手下掀开门帘，所有人一脸震惊的看着躺在地上空洞的望着头顶帐篷的午熙。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恭喜啊…我们…赢了。”
重睿冲着身边喊：“看什么看。都给劳资滚出去！”
一时间，屋内有些安静。重睿走过去，一言不发的抱起午熙。
“别…重睿兄…”
“别什么别！给劳资老实儿待着！”
“脏…”午熙半敛眸子，轻轻吐露了这一个字。
“劳资喜欢就行。”重睿低吼着说道。
……
次日，重家军班师回朝，只是此时此刻，对于那个叫午熙的男人，除了敬畏，还有更多的认可。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控告重睿妄图起兵谋反。当日，重睿被打入死牢，择日午时问斩。老将军磕破了头，却是被皇帝停职。
当夜，午熙，消失了。
……
深宫红墙，锁住了多少离人过往，双目失明的他挎着篮子走进死牢。
“重睿兄，你明天，就要被斩首，今日，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哈哈哈…午熙你有心了。”
“明日就是重阳，可否陪我再饮几杯？这茱萸便送给重睿兄。”
“哈哈哈，好。”重睿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好久，哈哈。”
“这酒自然好，是午熙亲手酿的浮生醉。”
重睿摇了摇头明明酒品很好的自己，怎么才一口酒就晕的不行了。
“这酒，叫浮生醉，因其是药材所酿，所以酒劲霸道，仅此一口，便要醉上三日。重睿兄…”
“你…！”重睿指着午熙说不出话来，最后身子扑倒在地。
午熙蹲下身子，摸索着抚上他的脸，轻声哽咽：“重睿兄，算命者，不可算自己的命盘，我推算国运，湮化战事，阳寿无几。我一直不知道，我命里的劫是谁？是怎么样的人，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你重睿，是我天生的克星，而我却是你的救星…重睿，我越靠近你，就死的越快…可是我…可是我不后悔…再见了，重睿…”
他取出一段布缎，放进他怀里。
然后踏出了死牢，身影融入进黑暗，仿佛…走进了地狱…
……
“唔…”床榻上的人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公子你醒了！”书童小智扑过去，小声嘀咕：“午公子说三日能醒，果然没错…”
“午公子？对了，午熙呢？”重睿攥紧书童肩膀。
“他…他…”小智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重睿有些激动的摇晃着小智的肩膀。
“午公子他…在您入狱向皇上说…说…他自己才是蛮夷细作…还说您战场骁勇善战，运筹帷幄才取得胜利…”小智低声说着。
“然后呢…？”重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午公子…被处以…凌迟…”
“噗…”重睿喷出口血，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擦了擦嘴角血迹：“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我…？”
“有，在这儿…”小智拿出一封信和布缎递上去。担忧的看着自家公子。
“……”重睿抢过信打开看，信封上娟秀的笔记带着凌乱的痕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摸索着写下这封信。
“重睿兄，亲启。见信如吾。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不过，不要伤心，我迷迷茫茫，给人算命数年，就是为了你…为了…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我们彼此互为劫难，莫非我死…便是你亡…我知你命中此劫，才救下了你…我窥伺天机，力改国运…已是命不久矣，厄运缠身，与其病榻缠绵，倒不如…给你一条活路…你要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
点点泪水晕染，那纸上的字迹有些许模糊。
“重睿兄，我此生最不后悔的，就是遇见你…”
那干枯的茱萸，带着点点香气，包裹在布缎里。
“九九重阳日，与君离别时，红枫飒飒秋日凉，夜雨许未归…茱萸香，醉红裳（chang），一段笔墨独封疆…知君非凡客，黄泉断碧霄…”
……
“你叫什么？”
“午熙。”
“跟我走。”
“好…”
那日初见，历历在目，仅仅两句，便托付了一生。
“知君非凡客…黄泉断…碧…霄…噗…”重睿一字一句独出最后一句，喷出口鲜血，渐渐模糊了意识。
……
九月十五日，重家军起兵造反，皇帝昏庸，坑害良将，斩首于坤乾殿。奸佞之相，死于乱箭之下。
次日，三王被拥为新王，封重家为护国将军，免去三代罪责，同日，重睿娶皇公主为妻。
三年后，皇公主诞下龙凤胎，重睿辞官离家，再未归来。
从此，朝堂上少了个少将军，多了一个自称算命先生的卦师，他腰中别着一壶酒，偶尔会对着一块布缎发呆，据说是在等什么人。
只是…可能再也等不到了…
……
街区繁华，重睿一口一口喝着烈酒，目光悠远深沉。
“可否…帮我算一卦？”清脆的人声响起。
“你叫什么？”他头也不抬。
“午熙。”简单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重睿猛的抬头，手上的笔落在纸上，晕染开墨迹一片。
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相视而立…
重阳劫
（眉间雪填词）
词：莫落血棠
曲：杨淽
“你叫什么？”
“午熙。”
“跟我走。”
“好…”
【唱】
是不是每段相遇都能够变成往事，
几笔写成历史，
却难忘最后几笔却是写一段相思，
过往几人能识。
夏日河畔悠扬一曲几人听诉，
歌尽化情入骨，
浮生一醉战事封疆笑了几处，
一剑封喉舞江湖。
看淡事事百态淌过荒芜孤独，
你看春花开了又谢的荣枯，
是谁的特殊。
那时你眉间温柔沾染了几簇，
是谁难得糊涂。
望着你背影是否愿意满足，
也为你运筹帷幄逆改天命道几句叮嘱。
多庆幸你我至亲至敬还依然淳朴，
是谁人君心残酷。
最害怕与你相遇最后却遥遥无期，
名姓几人能识。
回过头寻找你的身影却把你迷失，
何苦堕入相思。
一壶烈酒清浅灼灼没上心头，
浓烈依然入喉，
还记最初有你相伴长夜秉烛，
笑谈城外的江湖。
四处流浪一眼见你便知归途，
感受某一时怀抱掌心温柔，
街区人海处，
那时恰逢江南八月桂花开满树，
眸中温柔成书。
最后的结局是否只有孤独，
那是谁诉说执念难解转眼后却成泪珠。
故事太悲伤若问结局应怎么收场，
把开篇当做结束。
人海中那次烈酒予你同一壶共饮，
信了情却陌路，
到如今九月重阳笔墨等着谁归宿，
明知无人归宿，
回首江湖旧路。
“重睿，你会记得我吗？”
“若烈焰入骨，想忘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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