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
三、题目与内容
王先生满意地说，志青和乐华都是认识得很确当。诸君作文，须永远记着他们的话。作文是生活，而不是生活的点缀。
王先生继续说，那么，在并没有实际需要的时候，教大家提起笔来作文，像今天这样，课程表上规定者作文，不是很不自然的可笑事情吗？不错，要教诸君联系，只好规定一个日期，按期作文。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并不是作文这件事必须出于被动，而且必须在规定的日期干的。到某一个时期，诸君的习惯已经养成，大家把作文这件事混合入自己的生活里头，有实际需要的时候能够自由应付，这个不得已的办法就达到它的目标了。
我们把所要写的东西叫作内容，把标举全篇的名称叫作题目，依自然的顺序，一定先有内容，后又题目。懂得这些，作文才是生活中间的一个项目，不懂得这些，作文终于是玩意儿，文字把戏罢了。
二十五、读书笔记
王先生把作文的时间分出一半，叫学生试写读书笔记。读书笔记在这级学生们尚是初试，昨日，第一次的笔记薄发还时，王先生认为样子不像，约定今日大家到图书馆去上课，来实际说明关于读书笔记的种种。图书室原来学生们常去的，在里边上课的事，却从未有过，因此大家更觉得高兴得很。
王先生从衣袋中取出预先写好的书单子来，和张先生两个人向书架去检书，一霎时，王先生的座位前堆满了许多的书册子。王先生从书堆里去除两部书略加翻动。大家凝视着成堆的书册，静待王先生开口。
二十六、修辞一席话
修就是调整，辞就是语言，修辞就是调整语言，使它恰到好处传递出我们的意思。事情极平常，可以说是日常茶饭事，同时，亦极切要，和吃饭喝茶一样，是我们大家早晚不能缺少的事情。
所谓修辞学，便是在依照意思调整语言这一件事情上面，把那千千万万具体的说话与文章中的千千万万小异抽去，将一些大同抽出来详加研讨的学问。
作文或说话，总普通不外乎两件事，一是说什么，一是怎么说，说什么是内容，怎么说是形式或方法，内容与形式或方法，其实不应分开来说。说什么与怎样说有关系，怎样说与说什么也有关系。从修辞上来看，怎么样说处处都得依据说什么来确定。假如说的东西是抽象的，知识的，如诸君所学习的算学之类，那么只要说得明明白白，没有不可通、不可解指出就可以了。假如说的东西是具体的，情绪的，那就不但要把意思说得明白，还要把情景说得很活现。
二十七、文章的组织
写作时生活中间的一个项目，并不是随便玩玩的一种游戏。这一层很关重要，必须认清。认清原也不难，譬如说，做工是生活中间的一个项目，或者说，说话是生活中间的一个项目，谁都觉得是当然之事；写作同说话、做工一例，它也是生活中间的一个项目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有一批人把写作的性质认错了，他们以为这是生活的一种点缀，好比回堂中挂着的柏枝和万国旗；他们忘记了写作便是生活的本身，所以没有什么意思和情感的时候，也可以提起笔来写作长篇大论，有了什么意思和情感的时候，又可以迁就格式，模仿老调，把原来的意思、情感化了装。
这样认错了的人历来都有，他们对于写作方法自有他们的专门研究，在我们，这等专门研究是无所用的。我们要充实我们的生活，所以必须修炼写作的技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对于写作方法的研究非从实际生活出发不可。
根据平日的生活经验来讨究，那么，组织文章的原则，说起来也很简单寻常。就同我今天到这里来演说一回一样，只要解决了怎么开场、怎么说出主要意思、怎样作个收束这三个问题，再没有旁的事情了。换句话说，组织文章的原则只有三项，便是秩序、联络、统一。把所有的材料排列成事宜的次第，这是秩序，从头到尾顺当地连续下去，没有接笋的处所，这是联络，通体一致的意见，同样的情调，这是统一。
好文笔是读出来的
第二十八、后记
工作后果然需要写很多文章，但那类包含了切实加强，大力推进等字样的文章，追求一种“说了等于白说”的玄学意境。文本要素几乎都来自于固定语库，一切新鲜的表达都是胡闹，一切陌生的字眼都要扼杀。简而言之，它所讲究的门道，与我一向沉迷的事物截然相反。
别人写起这类贯彻落实的文章，与做其他事情无甚分别，脑力主要用于领会上级精神。而我却需要压抑天然而强烈的倾向而内耗过大，以至于无暇充分领会精神，到后来索性因为爱惜羽毛，怕私人的写作也沾染上拘谨的文风而故意怠慢。于是，做“笔杆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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