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苏小婉遇见易锡安是在一个午后，那天阳光正好，大家都在收拾庭院，只有他一个人慵懒的趴在石板凳上。苏小婉实在看不惯，就走了过去戳了戳他的脊背。
“喂，你不可以在这里睡。”
苏小婉看着周围，没什么人，可他这样睡是会着凉的，石板凳很冰冷。尽管不是这个原因，大家都在忙，他怎么好意思闲着！
“睡着了……”
易锡安慵懒着撑起身子，面对自己这种情况，他并没有感到抱歉，而是以一种厌烦的语气说出来，厌烦的对象是自己。
“你怎么就睡着了？”
易锡安转过身来，苏小婉这是第一次认真看他，是一个很白净的男孩，很清澈。这是易锡安给苏小婉的第一印象，苏小婉最爱的应该还是他的声音吧，那种慵懒绵绵的感觉。
“问我？我也想知道。”
易锡安站起来，从苏小婉身边擦肩而过。
“干嘛……真是的，起床气这么大！”
苏小婉伸手揉了揉肩膀，易锡安只是擦肩而过，但是他的态度在苏小婉看来实在恶劣。抱怨过后，苏小婉转头看他，因为自己是低声嚷嚷的，万一被听到了那就不好了。
“小婉，后院的垃圾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去把烧烤架处理一下！”
杜曼拍了拍苏小婉的肩膀，将垃圾铲交给苏小婉，一脸坏笑地拉着自己的男朋友走开了。
“那把垃圾袋打开吧，我来扫。”
易锡安从苏小婉手里拿过垃圾铲，手指温度轻抚苏小婉手背，另苏小婉心里一怔。如同触电，内心一阵酥麻，耳朵随即涨红。心脏的跳动很清晰的告诉她，她还是喜欢他。
夏天的风吹动他的白体恤，纯白洋溢着他的气息，淡淡的清香。视线从他低身扫过树叶露出的诱人锁骨到他的脚踝，都是苏小婉理想的样子，多好的男生。易锡安抬头看着苏小婉愣住的样子，顿了顿，莫非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尴尬了？也是吧，他们今天也只不过是第七次见面，是第七次吧？从周一到今天周日。
“我刚才是吓到你了？”
易锡安拾起脚边的黑色垃圾袋递给苏小婉，能让人放松的估计是一个人的微笑吧，易锡安尝试性的笑了笑，掂了掂手里的垃圾袋。
“啊？没有！”
苏小婉回过神，接过易锡安手里的垃圾袋，以最快且最慌乱的速度打开。
“我……是不是经常给别人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应该说难以接近。”
易锡安看着苏小婉的慌乱，是自己给她压力了？还是她本身就紧张，没必要吧，都见过这么多次了。
“哈？嗯……没有吧，挺好的啊，挺好的。”
正式对话起来，苏小婉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居然这般语无伦次！想想刚才去叫醒他，站了半个小时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要不是怕杜曼怀疑自己的勇气，她估计是要等易锡安自己醒来了。
“是吗？刚才……谢谢你叫醒我。”
易锡安将垃圾倒进苏小婉手里抓着的垃圾袋，继续扫着地上的树叶。新的一阵困意袭来，眼帘自觉性地垂下，抵住将要到来的哈欠，胸口也越来越烦躁，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是不是忽视了什么？
“你还好吗？”
苏小婉见易锡安渐渐倾倒的身体，反射性地问出问题，看他精神不怎么好，应该是熬夜了吧，起初是这么想的，后来觉得应该是哪里不舒服才是。看着易锡安握着扫把棍泛青的骨节，他似乎很费力地在抵抗什么。
“让你见笑了，最近总是很困。能帮我一个忙吗？”
易锡安在苏小婉声音里清醒过来，扫过一铲子树叶倒进垃圾袋，眼神在苏小婉看来莫名悲凉。
“嗯？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好笑，但是我是认真的。我今天没吃药，如果我不小心睡着了，麻烦你叫醒我，杜曼和子逸可能没办法顾及我。”
苏小婉听着他的声音，若不是他的严肃，那句‘今天没吃药’她估计会笑出来，又或者会觉得他在开玩笑，但是听完他的话，却有些害怕。
“嗯。”
苏小婉像是被赋予一件神圣的使命一般，虽然应声很浅，但却认真至极。
就这一天他们熟络很多，苏小婉的目光一直落在易锡安身上，不管易锡安走到哪里，都不曾离开。她试过从前院的烧烤架前跑到后院大树下叫醒将要睡下的易锡安，也试过在易锡安只是眼睛进灰尘而痕痒的时候，误以为是他的睡意袭来揉着眼睛而扯他衣袖，叫醒他。他说的请求，苏小婉都认真的履行着。苏小婉真的是个听话的人，是个很真诚，且有些笨拙的女生，这些印象是易锡安的。
[到家了吧？]
苏小婉躺在床上，给易锡安发过一条微信后抑制不住兴奋地在床上打滚，滚完几圈，按亮屏幕，解锁打开易锡安的界面，‘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更让她欢呼雀跃。
[嗯，刚到。]
[有点事，待会聊。]
易锡安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向窗口接过护士递出来的药盒，微微低头道谢，转身离开。看着门外安静着的街道，周围吆喝着载客的摩托、的士，忽然间又有些困倦。易锡安摸索着裤袋里的薄荷糖，熟络地解开包装塞进嘴里，极其刺激的清新随即而来，看着包装纸，缓缓张开，又马上将它捏紧塞进垃圾桶。很快他就再也不用靠这些了，这些再也叫不醒他。
与此同时，苏小婉等待着他的回信，可是就那通回复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有时候的‘待会聊’这个待会真的很长，长到下一个星期天的晚上。苏小婉逐渐忘记他，可一旦他们有了关系，原本的忘记就会很难。
[在吗？]
这是时隔一周易锡安的微信信息，第一次主动找她。苏小婉看着屏幕，她觉得自己应该矜持。
[嗯。]
三思过后还是给易锡安回复了，是吧，到底是不想错过他的。
[杜曼和子逸婚礼的伴娘是你，杜曼告诉你了吗？]
苏小婉捏着伴娘服，伴娘是她，她知道。她还知道的是伴郎不是易锡安，易锡安是子逸最好的朋友，可是伴郎却不是易锡安。她一直对这个很疑惑，而杜曼对这个问题的解释也就是两个字“秘密”。
[嗯，早说了。]
苏小婉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甚至连坐姿都像易锡安就在眼前一样端正。
[那就好，我还在担心伴娘不是你。]
苏小婉觉得易锡安的担忧是多余的，更觉得这样的问题很奇怪，不过易锡安本人就很奇怪。可后来易锡安的说的话，就让她彻夜无眠，原来自己对他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了。
[伴郎是我。]
……
杜曼的别墅足够大，能够撑起一场婚礼。
婚礼还是在教堂里开始的，教堂里杜曼和子逸互戴的戒指是由苏小婉和易锡安送过去的，那是苏小婉第一次见易锡安穿正装，一身服帖的西服，比新郎都要帅气，而自己身上穿着的伴娘服也是仅有的一件裙子。这就像自己的婚礼一样，苏小婉是这么想的。
辗转回到别墅的酒宴，苏小婉坐在喷泉边低头看着手里接着的满天星，是易锡安送的。捧着鲜花，想起刚才易锡安说的话，脸上依旧滚烫。苏小婉珍惜着能和易锡安相处的每分每秒，她像上次一样，在他准备睡着的时候叫醒他。次数多了，苏小婉超长的反射弧也就有反应了，易锡安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苏小婉不擅长找答案，所以上帝总在这方面眷顾她，问题上来的时候，就有答案了。
“易锡安！”
在送走宾客后，易锡安倒了下去，这是苏小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脑电波一切正常，病人处于睡眠状态，看你们这个样子，应该是刚参加完婚礼吧？”
易锡安的主治医师低头记录着什么，抬头扫视着苏小婉，看着苏小婉一身伴娘服以及妆容，手里还捧着满天星，估计是刚成的恋人。
“嗯，医生，他为什么会这样？”
苏小婉盼望着医生的回答，急救车开过来的时候生命体征都是微弱的，如今缓过来了，却又是睡着的状态。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不是。”
“朋友对吧，你还是帮他通知一下家属比较好，关于病人隐私的问题借一步谈话。”
“哦，对！”
苏小婉放下花束，看了看易锡安后跟随主治医师去到办公室。
她未曾想过生活里会遇见这样的人，她坐在病床边，捧着那束满天星。
‘第一次见你穿裙子。’
‘嗯，第一次见你穿正装。’
‘你穿裙子挺好看的啊，女孩子应该经常穿才是。’
‘我不喜欢穿，貌似好久没穿过了，还有点不习惯。’
‘我很少穿正装，也不习惯。这束花送给你吧，搭着裙子挺好看的。’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开始滑落，心情突然变得好糟糕。苏小婉抽过旁边的纸巾胡乱地擦拭眼泪，还好今天没有眼妆，要不然现在一定很难看。
“易锡安，起来了，易锡安。”
按照和医生约定的点数，苏小婉摇着易锡安小臂，手臂传来微凉，她才发觉天色很晚了。
“居然在医院了。”
“嗯。”
易锡安看着陌生且熟悉的地方，身边第一次有熟悉的人，这是安慰还是怜悯他的人生。
“抱歉。”
易锡安简短的两个字，却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苏小婉掐紧手里的纸巾，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晚饭？
“那个，你饿了吗？”
苏小婉立马咬唇低头，居然问这种问题！易锡安才刚刚醒来，哪有胃口！
苏小婉一直很笨，她总是在责怪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就连急救电话都是子逸跑出来帮她打过去。
“不饿，我自己可以了，你快去吃饭吧。”
易锡安撑起身子，坐在床上，微微笑着看着苏小婉，她估计是吓坏了。
“没事！我不饿！啊，医生说要联系家人，聊你的身体状况。”
苏小婉知道的并不多，也不详细，易锡安一定介意着别人知道他的病状，所以子逸会隐瞒，知道他状况的朋友也就只有子逸了。
“家人？家属吗？哼，还是不要丢脸的好。”
易锡安沉下头，他在冷笑？苏小婉站起来，下一秒做的事情，自己都无法相信。
“这束花送给你，虽然我不太清楚满天星代表什么。”
“关怀？最后还是我的呢。”
易锡安捧着花束，心一旦有所空缺，就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苏小婉就是那个人，在自己以为一无所有的时候，插进他的生活，成为人生里的片尾曲，久久不停歇。
多年后，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嗅着还未充斥着的他们彼此味道的新房。阳光洒落在药瓶上，在漏沙上，温和着逐渐变得滚烫的自己。伏案，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困倦，他很清醒，在一小时前他和苏小婉吵架了。
“你为什么要到处乱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小婉，你听我说……”
“我一天到晚都在担心你，我说了，你要是精神不好，你就不要出去，你想买的，网上都有，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小婉，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放开我！我觉得我自己需要冷静，你自己在家里记得设好闹钟，在未来的9个小时里。我都不会理你。”
苏小婉摔门离去，他一个人站在门前，手里没有她的温度。现在浑身都是滚烫的，身上的情侣装有她身上的味道，真好。伸手打开金色闹钟的开关，手抵住额头掉落的冰袋，温度依旧未散去，也好，他能知道的时候，他是温暖的。
[记得吃药。]
[我现在就回来。]
[易锡安]
[我们周末出去吧，出去吃牛扒！]
[你说想去试试的那家，周末有优惠！]
[对不起]
[易锡安，真的好怕失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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