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拿到月考成绩表，看到齐的名字已滑至班级第三十八名。虽然这早已在意料之中，可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
想起初三的第一次月考他排在第七，短短的几个月，成绩直线下滑，虽然知道复读生的成绩轨迹就是这样，但还是感觉像老校长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把人教成了鬼”一样，一种负罪感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升起。
他刚来时坐在前排，上课、作业与其他同学并无二致，只是神情中少了这个年龄应有的活泼。与他说话时他一副爱答不答的样子，眼睛并不看你，也并不像其他胆小的学生那样低着头盯着脚尖，而是一会儿墙壁、一会儿天花板，把个脑袋在细脖颈上像做颈椎运动一样的扭来扭去。这多少给人一点桀骜不顺的感觉。他的作文写得不错，可以圈点的地方蛮多。我常常把它当作范文在班上评析。他听着讲评，面无表情，坐在那要么盯着一页书，要么盯着自己正在玩弄着的手指，对同学们的“啧啧”的赞叹声和投过去的羡慕、欣赏的目光好像一概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没有其他被表扬的学生的那种或忸怩、或窃喜的神情，哪怕是眼眸中的一点羞涩或是嘴角的一次轻扬都不曾有过。
这个年龄，如此的“宠辱不惊”，让我既心生好奇， 又隐隐的担忧。 果然，那天查语文作业，他没交。问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想写。 他站在我的面前，重心落在左腿上，右脚虚点 ， 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扬起下巴看着天花板 。再问他为什么不想写，他抿了抿嘴角，花了足有一秒的时间眨了下眼睛，鼻息也重重的呼过来，完全是一副不屑作答的样子。不写作业，还牛气冲天！我觉得心头有一股火气，慢慢地上涌，可还是克制住了。我知道此刻我如果不冷静，局面会变得不堪收拾。
到班主任那儿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道他这样并不只是冲我，各科作业都有这种情况。班主任请来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一来就百般的致歉，说儿子性格太拗，上一年就是因为我行我素，经常与各科老师摩擦，中考成绩才极不理想的，最后只好选择复读。看他父亲一脸的恭敬，我难以相信叛逆的齐是他的儿子。
那以后，虽然各科老师或找他谈话、或给他辅导，但或许没有找到症结，不仅效果几近为零，而且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他每天都在上课铃响后才急匆匆的进来，从不喊报告，进来后还要把凳子、桌子弄得吱吱的响，引得其它学生侧目。好像不弄出点声响出来别人会无视他的存在似的。要是有老师为此责备他，轻则以沉默对抗，重则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摔门而出。老师的那一堂课便上得提心吊胆，生怕他在外面有个什么闪失，因为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能。渐渐的，他在老师的眼里成了一个碰不得的刺猬。
看着他一天天的蜕变，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有一次我想再找他谈谈，没想到刚开口，他就说：“你别找我谈了，我就是不想读书了。你们找我谈来谈去，不就是怕我考不好影响你们的绩效工资吗？”后面的那句话，声音并不大，可那腔调里满是芒刺，刺得人心很疼。我不明白他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尖酸刻薄。我承认，绩效工资、奖金都与学生的成绩挂钩，老师们关心学生都有这方面的因素，但绝不会是主要因素。遭到这样的质疑，真是从心里感到寒冷。那以后，可想而知，他在继续着下滑。
那天看到成绩表，我还是不死心地想再找他谈谈，我没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只想尽到我的责任。他来了。我拉过一把椅子，说：“坐吧。”我已做好他再说什么难听的话的准备。可他没有说，也没有坐。我挪了挪椅子又说了一遍。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像是赌气似的重重地坐了下来。我在心里想，今天的谈话或许能够顺利地进行。
“十几了？”我问 。
“ 十六。” 他犹豫了一会答到。
“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了，想过以后干什么吗？”
“读高中啵。”听得出，他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到高中还得继续这样的学习，可能作业更多,学习更苦，你有没有想过啊？”也许是中考在即，这个问题真的无法绕开，他刚才还高昂着的头竟然慢慢地低了下去。虽然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我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翻腾。
“你在与老师相处的过程中，老师肯定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但是老师也是平常的人，也有脾气性格，你不能过高的要求所有的老师像教育家那样。你到高中乃至以后走向社会，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是平常的人，如果总是放大别人的不足，怨天尤人，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而且，扪心自问，在与所有老师都对立的过程中自己难道没有一点错吗？”
我不知道是我放下所谓师道尊严，主动代表老师承认不足打动了他，还是这一阶段他自己也思考了相关的问题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感、厌倦，低声地说：“上高中以后改啵。”
“ 与其等到上高中再改，不如现在就改了。还有几个月时间，至少语文，以你的底子努努力，上升几十分完全有可能啊。倘若其他科目也是这样呢，你想想会是一个什么样前景。”这一番带点夸张的鼓励也许触到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了吧，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他的反复绞着的两只手泄露了内心的纠结。
那以后，齐变了，虽然还是少言寡语，表情冷漠，并且时有迟到早退现象，但课堂上不再总是睡觉。作业尽量按时做，对老师适时的鼓励也不再作刻薄的理解。成绩自然也有所上升。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看着齐的进步，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敢说，我的那一次谈话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但至少多一些耐心，会少一些遗憾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