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11月的最后一天,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告别昨天吗?明天就是十二月了,2019最后一个月。
早起,拉开窗帘就是阴天,中午时分,雪就飘洒起来。坐在屋子里,看窗外雪斜织着,不闻簌簌之声。彤云厚重,笼盖四野,高楼大厦也垂幔进它阴沉的影子里。天空这样阴郁铅灰的色彩,一层层剥落的碎屑,落到地上居然是洁白的乱玉。
《水浒传》里写林冲,踏着碎琼乱玉,迤逦向梁山而去。飘雪时节,纵有冲天豪气,也只能留一个匆匆的背影,冰凉的背影。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我在一个下雨的午后,躺在奶奶家的小仓房里,嗅着雨水和菜园子里香菜、芹菜 、小葱、生菜的混合气息,读着林冲雪夜的故事,忽然凉意丛生了。
后来我再读水浒,总是有一股仓房的味道,挥之不去。景物,味道都是有记忆的,所以古人读书需要沐浴,焚香,净手……
明人吴从先《赏心乐事》,单道读书环境的选择,颇有讲究,仪式感爆棚。他写到:读史宜映雪,以莹玄鉴;读子宜伴月,以寄远神;读佛书宜对美人,以挽堕空; 读《山海经》、《水经》、丛书、小史,宜倚疏花瘦竹、冷石寒苔,以收无垠之游而约缥缈之论;读忠烈传,宜吹笙鼓瑟以扬芳;读奸佞论宜击剑捉酒以销愤;读《骚》宜空山悲号,可以惊壑;读赋宜纵水狂呼,可以旋风;读诗词宜歌童按拍;读神鬼杂灵宜烧烛破幽。
吴先生这段话读完,我觉得自己读书生涯,真是牛饮鲸吞,了无意趣。及至后来读到下面的一段话:“刚日读史,柔日读经,怒而写竹,喜而绘兰”。更为自己汗颜。
南怀瑾先生说:“所谓刚、柔是指天气,阴雨天属柔日;炎阳晴天则属刚日,气候变化对人的身体、情绪都有影响。阳日读经,人的情绪有时脾气大,壮志淩云,心里很刚强时,读书应该读古代经典,以调和自己的心性。‘柔日读史’,有时情绪低沉,精神也不好,最好看看小说、历史,引起人的精神、兴趣。”
这样说来,也是很有道理,不过这样一来,觉得读书如服药,对症下药,读书变得很麻烦。
后来读到欧阳修的《归田录》。书中记录钱惟演的一段故事,颇为有趣: 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
书中还写到同时代的谢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
钱惟演在厕所读小词,应该是默读,秽气在鼻口之外。宋公垂是大声朗读,想一想,宋先生是大口吞吐厕所里的二氧化硫、硫化氢气息,不禁让人捧腹。
欧阳修写到这里,道出了自己的读书心得:“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
看看欧阳文忠公,上厕所读书,思绪能更加专注,这和今日厕所里看手机,刷小视频的癖好毫无二致,大文豪也不能免俗,也是厕所读书的楷模。
无独有偶,1940年9月7日,德国空军疯狂轰炸伦敦,伦敦遭受重创,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火海,缺水、缺电、缺煤气、缺少食物和药品。然而,在图书馆,有人依然从排列整齐的书架上挑选书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丘吉尔先生说:“伦敦就像一头史前时期的巨兽,能够忍受可怕的创痛,虽然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也照样能生活和活动。”
不囿于时间、地点、环境,伦敦人热爱读书,该是德国法西斯难以摧毁他们的心灵的重要原因,也该是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的重要原因。
对于一个爱读书的人来说,环境的好坏,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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