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

1

在黑漆漆的仲夏夜里，一切静止，森森然的树林里传来几声蝉鸣，凄厉哀绝。几颗流星倏忽而过，留下一片死寂。

几个年轻人，拿着手电互相搀扶向前走，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秘密等待着他们。

“还有多久才到？再这样走下去，盛装没有看到，我就累死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高声埋怨，仔细一看，这个女孩子身材高挑，小脸，直发如瀑布一般垂到腰间，符合大家心目中女神的定义。

“你要是嫌累，别和我们出去啊”一个男声粗声粗气的斥责道。

“哎，你这人大老粗，你怎么和培培说话呢”李达明显表示不愉快，为培培出头。

“大家不要吵了，咱们走到前面，就休息”慕青安抚大家。

培培嘟囔了几句，李达在一旁好言安抚着，大家又继续前行。

走到休息的地方，培培忽然想去厕所，看着茫茫黑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再看看周围，灵雨在和他们扎帐篷，她想了想，这时候打扰灵雨不方便，灵雨走了，谁帮自己扎帐篷。目光继续逡巡，锁定了一个人。她走到李达旁边，娇声娇气的说“李达，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厕所”说着挽上了李达的胳膊，轻轻捏了一下。她知道李达一直暗恋自己，给他一点甜头，为自己当牛做马恐怕也愿意，她心里忍不住笑了。

李达早已经心神荡漾，嘴上不住的点头“好的，好的”

转而对在搭帐篷的伙伴说“我跟培培看看周围的情况，你们在这等我们吧”

“这么晚了，你俩干什么去”灵雨一本正经的问道。

其他人似乎略有所悟的说“好的，快去快回啊”大家互相看了看，露出古怪的笑容，灵雨突然很恶心他们的笑。

慕青走过来，若有若无说了一句“别管别人，记住咱们来这是为的什么”

灵雨刚想要说什么，嘴还没有张开，慕青便走了。

更深露重，草变得湿湿地，不小心碰到，胳膊上都是水，大家只好找出防水布铺上，灵雨想培培一向娇生惯养，便多给她拿了一个，铺在了帐篷里。

培培和李达走了几百米，培培嫌弃的把手抽回来，对李达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回来”

李达痴痴望着她。

培培用力拍了拍李达的手，说“听到了没？你在这等我，不准走！”

李达像是被打醒了一样，赶紧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摸摸自己的手，似乎还有培培刚刚握住的温度，看着培培的身影逐渐变小，最后与黑夜融为一体。

几分钟之后，培培深情款款回来了。李达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可是说不出来，她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加妩媚了。

她缓缓走过来，盯着李达的眼神，眼神里好像有一团火，要把李达点燃。这次她没有挎着李达的胳膊，而是两只手从李达的腰处缓缓往上移，最后像两条蛇一样箍住李达的脖子，软塌塌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李达早已被眼前培培的举动吓呆了，一动不动，呆呆的问“培培，你怎么了？”

培培不说话，一味的向李达身上贴，李达看到她如火的红唇，看到她妖艳的双眼，她的胸紧紧贴着自己，好像要吃了自己一样。

“你觉得我美吗？”培培的红唇快要贴到李达的唇上，她捉住李达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腰上。

四周安静极了，李达似乎听到了培培的喘气的声音，几只蝉叫的声音更大了，似乎有一腔怨气得到了发泄。

“美，美”李达连连说，额头紧张有些出汗，内心却是开花了。

“和灵雨比呢？”培培继续追问，手却不安分的揭开了李达衬衫的纽扣。

“美，比她要美，她算什么？天天就是找盛装”李达又惊又喜，心里和手里都是酥酥痒痒的。

培培好像化作了一条蛇，紧紧缠着李达。两个身体肆无忌惮扭动着，李达捧着培培的脸，说“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仲夏夜的星空仿佛暗得人心里发慌，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2

盛装是五代十国赵国皇后出嫁时的嫁妆，据说具有盛装是皇后的母亲特意找来巫师为自己女儿定制的，通身红色，可以抓住男子的心，令其终身倾心于自己。皇后凭借这件盛装牢牢抓住了皇帝的心，皇后去世后，盛装不翼而飞。有人传言随着皇后一起下葬了，也传言说被皇后身边亲近的宫女偷走，溜出宫高价卖了出去，谣言纷纷。究竟这件盛装去了哪里谁也不得而知。

关于盛装的传说一代一代流传至今，也吸引了网上一群对此事好奇的人。有人发帖子，在A市的某个村子里发现了盛装，这个村子年纪最大的阿婆，就是盛装的拥有者，丈夫一生钟情于自己，有不少美艳的女人，英俊的男子，来这个村子去寻找阿婆，希望自己穿上盛装，那些离开自己的人，能够回心转意，但都是无疾而终，事情不了了之。

最近又有人网上公布，阿婆其实并没有死，而是搬家了，搬到了砚山山脚下附近居住，盛装还在，网上的舆论对这些事情嗤之以鼻大不如以前那样热闹。

但仍有几个人对此事仍然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其中就有灵雨，灵雨这次一定要拿到盛装，完成母亲的意愿。她的母亲，就是第一批出发去寻找盛装的人之一，最后母亲回来两手空空，她把小灵雨拉过来，说“灵雨，长大后一定要去找盛装，就在一位老婆婆那里”

“妈妈，盛装是什么？是漂亮的衣服吗？”小灵雨含着棒棒糖，眨巴眨巴大眼睛。

“是啊，它是全世界最美丽的衣服，可以让人拥有幸福”母亲耐心的回答。

“好，那灵雨一定要找到盛装”稚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一晃过去好多年，父母相继离开了人世，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灵雨可以幸福。

灵雨在眼泪中送别了父母，开始寻找盛装。

这次的消息，灵雨有很强的预感是真的，网上发帖子组织一起去的时候，灵雨毫不犹豫的报名了。大家碰头的时候灵雨才发现，原来五个人中只有两个是女生，三个是男生。灵雨默默想着，最后该怎样支走他们。她觉得其他几个人都很好对付，但是有一个人有点难办，就是慕青。

这几天，慕青只字不提盛装的事情，只是一味的问路，扎帐篷，但是大家似乎又都离不开他。

慕青高个子，身材匀称，头发干净而清爽，让人怀疑他或许是学校里篮球队的健将。但是一双眼睛出卖了他。一双眼睛深不见底，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平时总是安静的样子，像一棵沉稳的树。

第二天早上，突然帐篷里传来一阵惊叫声，大家纷纷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李达，李达面目狰狞，脸上有很多野草，慕青拨开那些草，用手在鼻尖试探，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死了”慕青的声音依然毫无波澜。

“啊••••”培培的尖叫声。

“你别叫唤了”大强粗嗓门的呵斥着。

灵雨轻轻安抚着培培。

“我就说跟李达在一个帐篷里睡，这小子嫌我打呼噜声响，妈的”大强骂骂咧咧，灵雨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懊悔。

其他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邪乎。

慕青掏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调查，李达是被人闷死的，再被人拖回帐篷的。

大家只知道中途培培和李达出去了。

“警察叔叔，我当晚是让李达陪我去厕所，后来我们迷路了，兜兜转转好一会儿我们才走出去”培培的声音依然是软绵绵的。

警察询问到“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呀，警察叔叔你想啊，大半夜的，除了我们这几个神经病一心要找什么盛装，出来探险，谁不在家吃着零食追着剧啊？”

警察不语

“再说了，我如果要是杀了他的话，他那么重，我怎么拖他回来”培培的声音提到了一些，更显得尖尖的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培培被放出来了。

看到慕青和灵雨都在门口等她，扭扭捏捏走过去。

慕青首先问道“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怀疑我”培培抱怨道。

“总归这是一条人命，肯定不能草率处理。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要不要继续寻找盛装，大强他俩不打算去了，但是我和灵雨依然选择去，他们已经回去了，所以问问你”慕青目不转睛的回答。

灵雨在一旁，一言不发。

“这•••”培培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了望慕青，又看了看灵雨。

“他们真的不去了？”培培又确认了一次。

“是，所以你去吗？”闷在一旁的灵雨，开口说道，显然是觉得慕青与培培的对话太啰嗦。

看到培培仍然没有回答，灵雨转身就要走。

“慢着”培培迅速喊了一声。

灵雨停住了脚步。

“我和你们一起去，两天以后，咱们在老地方集合，我收拾一下东西”培培缓声说道。

“好的”灵雨边走边回答。

3

天阴沉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眼看就要下雨了。

“赶紧回去吧”慕青看了看培培，心里却想着，灵雨这个小丫头带没带伞？

“你送人家回去吧！要打雷了，人家心里害怕”培培娇滴滴的说，手又不安分的挽住了慕青的胳膊。

慕青迅速一闪说“你自重一定，既然你不着急回家，那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喂，喂，慕青，你回来”培培生气的跺脚。

慕青像是没听到似的，就像灵雨离开了一样。

“等找到盛装，我一定要通通杀了你们”培培恶狠狠地说，眼睛闪过一道凶光。

“小姐，咱们走吧，等一会儿，雨就来了”一个黑衣人走过来。

培培怒气冲冲的向前走去，黑衣人跟在她后面。

灵雨看到天气慢慢沉下来，天空中的云压得越来越低，她的心情也和这的天气相差无几，她总觉得事情怪怪的。

那天晚上她很累，睡得很沉，迷迷糊糊听到培培进来，她翻了个身，培培好像把什么东西放下来，湿湿地从灵雨的脸上划过去。

灵雨一激灵是衣服，就算长时间在外面呆着，衣服也不会湿的可以滴出水来。除非衣服一直放在地上，才会被地上的草浸湿，难倒•••她不敢继续想了。

一道闪电划过，接着雷声轰鸣，街上的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和男朋友在一起的女孩子，胆子小的，会和培培一样尖叫，躲进男朋友的怀里。

灵雨看到这种场景，忍不住摇摇头，自从母亲去世后，灵雨打工赚钱，从来不敢奢求有一个怀抱出现，她做得一手好菜，能修厕所，难过的时候看看自己养的植物，没有想过累了，怕了要到谁的怀里躲一下。

但她喜欢雷声，喜欢暴雨的声音，震天的响声中，她可以不用想很多事情，不用想盛装，不用想母亲当时的眼神，雷声越大，让人产生开天辟地的幻觉，她觉得每一次响声都像是自己的一次重生，雷声雨声结束后，她又瞬间被打回原形，要去奔波，去计划，去算计这些事情。

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身上，隔着衣服都感觉到疼，灵雨一点也不想躲，反而觉得幸福。

“你怎么不躲雨？”慕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跑过来，撑着自己的外套分给灵雨一般，挡雨。灵雨看了看慕青，雨水从他的发间滴下来，她和他在一件衣服下躲雨，突然她好希望可以一直下去。

“你怎么了？”慕青冲着灵雨喊。

“快走吧！”灵雨无意识的拉着慕青的胳膊，两个人躲进了最近的咖啡店。

灵雨给慕青点了一杯拿铁，自己要了一杯卡布奇诺。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拿铁？”慕青有些好奇。

“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灵雨不经意的说道。

“你喜欢拿铁，大强喜欢啤酒，培培喜欢甜甜的饮品，李达喜欢••••”说着她的声音停顿了下来。

“李达喜欢鸡尾酒”慕青接下来说。

“不要多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慕青安慰着灵雨。

“你有没有觉得李达的死很诡异？”灵雨喝了一口咖啡。

“先不要管李达，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在雨中做什么？”慕青对李达的事情丝毫不打算继续，话题却转向了灵雨。

“因为我就是一场雨啊，哪有自己嫌弃自己的”灵雨撅着嘴嘟囔。

“明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你能陪我去看看她吗？”灵雨轻轻的问道，眼睛却不看慕青，飘向窗外。

慕青显然没有想到灵雨会和她讲起这个，心里很吃惊，他无法想象灵雨这些年来一个人是怎样度过的。

“好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你不是有我的微信号吗？”慕青认真地说。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彩虹挂在天空，咖啡店的人拿出手机拍照。

“这么美，留在心里就好了”灵雨看着天上的彩虹。

4

下午的时候，灵雨发来微信。

“一个小时之后，我在光明道口等你”

“好的”

慕青换上了黑色的衣服，到了光明道口，看到灵雨穿着黑色的裙子，头发挽起来，神情肃穆而哀伤。他想冲过去抱抱这个女孩，最终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走到了灵雨妈妈的墓旁，灵雨对着妈妈说“妈妈，盛装的下落已经出现了，我这就快找到它了”

慕青在一旁站着，看着灵雨妈妈的照片，瓜子脸，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大眼睛，好像随之准备从照片中飞出来。灵雨的眼睛很漂亮，看来是遗传了妈妈。

灵雨祭拜完母亲，对慕青说“咱们在这转转好吗？”

慕青点点头，拍了拍灵雨的肩膀。

灵雨也点点头，他相信这个女孩子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走着，周围都是墓地，一片安静。

“在这里我会觉得很安心”

“不怕鬼吗？”

“不怕，人有时比鬼更可怕”灵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沉重。

“李达的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慕青问道

“恩，我怀疑是培培”灵雨又回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错，就是她”慕青似乎丝毫都不奇怪。

灵雨非常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到了”慕青的语气没有起伏，就好像在警察局门口，问培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再去找盛装这样平常。

灵雨心里微微诧异，这个人心事究竟有多重，怎么会隐藏的一点漏洞也没有。

“那你是怎么觉得是她？”慕青挑了挑眉毛。

“因为她的衣服是湿的，按理说，咱们都穿着冲锋衣，里面的毛衣是不会轻易湿的，可是那天晚上，培培回来的时候，她毛衣上的水滴到了我脸上，也许不能证明她杀人，但她一定说谎了”灵雨有条不紊分析着。

“恩”慕青表示认同。

“是她杀了李达，但是人不是她拖回来的，是她手下的人”慕青接着灵雨的话说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灵雨觉得这样亲昵极了。

最后两个人决定明天看看培培到底有什么花招。

接下来的一天，三个人在老地方集合。慕青神色如常，灵雨却有点不自在，对待培培的态度冷淡。

培培只能缠着慕青，一口一个青哥哥，叫得灵雨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三个人方便多了，路途也顺利很多。

眼看就要到砚山了，灵雨却病倒了，三个人也因为灵雨的生病而延缓不前，灵雨心里愧疚。

“你们不要等我了，先去找盛装吧”灵雨的语气有些虚弱。

“别说了，你先休息”慕青安慰着。

“这都多少天了，灵雨还没好，慕青我看不如我们先去砚山去找老婆婆，回来的时候来接灵雨”培培娇滴滴的声音。

慕青丝毫不理会。

培培又重复了一遍。

“培培，你最好把药拿出来，你再不拿出来药给灵雨，小心我让你有去无回”慕青的眼神变得异常凌厉。

“你在胡说什么呀？”培培一脸无辜。

“你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是你杀了李达，李达很爱你，你却杀了他，现在灵雨生病了，下一个是不是我？你好独自拥有盛装？”慕青步步逼问。

灵雨也震惊到了，培培脸色通红。

忽然她开始哈哈大笑。

“是啊，我杀了李达，那又怎么样？你们没有证据，至于灵雨也是我害她生病的，那又怎么样？哈哈哈慕青，你如果在这样凶我，小心我杀了你”培培笑的更加挣扎了。

“哈哈哈我就可以独自有盛装了哈哈哈哈”培培面目狰狞。

“不，你错了”一位老婆婆走进来了。

灵雨看了看慕青，慕青对她点点头。

“姑娘，你错了，世界上根本没有盛装”老婆婆和颜悦色说道。

“你这个疯婆子，胡说什么，明明就是有盛装的”培培大怒。

“姑娘，我就是传说有盛装的婆婆，为了避免大家的骚扰，我们世世代代避世退隐，但是仍然有人络绎不绝来找，其实根本没有盛装，盛装就是善良，祖先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当初太后亲口告诉皇后的，孩子，只有善良才能让一个男人永远爱你，你的子民也会永远怀念你”婆婆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培培有些不可置信，她跑到灵雨床边，大力摇动着她，“你说，她说的是不是假的？你们一起来骗我的是不是？你说啊，你说啊”灵雨被她摇得晃晃悠悠。

慕青冲过来，抱住灵雨，一把推开了培培，培培躺在了地上。

“你醒醒吧”慕青斥责着她。

“哈哈哈”培培自顾自大笑着。

她瞄到桌子上有一把刀子，立刻冲过去，刀子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缓缓倒下去了。

老婆婆看了这一切，似乎见怪不怪。“造孽啊 ”说着自己出去了。

慕青和灵雨望着这一切。

警察来了，带走了培培的尸体。

灵雨的病似乎更严重了，慕青一直在她的身边。给她喂药，陪她散步，灵雨觉得过去的这些缺失已经弥补回来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医生查不出病因，摇摇头。

慕青从来不给灵雨压力，只是默默陪伴他。

他从来没有对灵雨说过我爱你，可是灵雨知道，他是爱她的。

世间哪有那么多大团圆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