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曼妮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她没去学校,而是直接回到家。爸爸还在公司,妈妈吃完晚饭正要出去遛弯,看见女儿红着眼睛冲进家门。
“曼曼,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回来了?这是怎么了?”
“妈,你去找建波了?你和他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曼妮哭着质问道。
妈妈其实在看见曼妮的时候就心下了然了,女儿不会为别的事情哭,于是她也就索性摊开来说。
“曼曼,他配不上你,听妈的,和他断了吧!”
“我不,妈,以前我都是听您的,我听了您二十多年,这次您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别管我们了,行不行?”曼妮央求的哭道。
“你还太小,不明白婚姻对你有多重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青春和幸福葬送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妈妈的语气里透着一贯的不可质疑。
“您又不是我,您怎么知道他值不值得?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我逼你?你这孩子是疯了吗?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和妈妈说话,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就永远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我算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爱我。”曼妮已经从哀求变成了嘶吼。“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件事能自己做主,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你只想把我变成你的傀儡,你从来没想过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就是个自私的人,我承受不起你的爱,你的爱让我窒息。”曼妮声嘶力竭的痛诉后,夺门而去。
妈妈怎么也没想到曼妮会这样和自己说话。她虚脱一般的跌坐在沙发上,一脸茫然。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还是她的女儿吗?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吗?自己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了太多心血,可到头来,女儿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这样和自己说话。
她仔细咀嚼着曼妮的话,忍不住呜咽起来。窗外又下起雨来,雨点唰唰的拍打着窗前花圃上盖着的塑料板。那些刚移植过来的花草经不住过多的雨水,她特意找来一块挡雨的板子保护它们,就像她以前保护曼妮一样,她最擅长是就是做这些。现在,她突然想冲出去问问那些花草,需不需要她的保护?
突然想到更重要的事,她止住了哭声。一定是佟建波的挑唆,要不然一向乖巧的女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原想着上次见面之后,那毛头小子就不再是问题了,没想到竟错估了他在女儿心中的分量,才惹出今天的事来。
曼妮跑出门才发现下雨了,夜晚细密的雨丝落在单薄的外套上,格外的冰凉。她盲目的走在大街上,第一次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为一谈,难舍难分。
等哭累了走累了,她站在街口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曼妮没有朋友。上大学前,妈妈怕耽误她学习,不许她和同学出去玩,更不许她和成绩不好的同学来往。时间久了,再没有人愿意带着她。除了班上那些爱慕她而不得的男孩子,从小到大她都孤独的。想到这里,她又悲伤的哭了起来,活的真是太失败,现在连建波都嫌弃她。
她看见马路斜对面有一家生煎包店。又饿又冷的曼妮,决定进去坐一坐。

<八>
店面很小,大概二十平米左右,有一条过道直通卫生间,过道左边是柜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趴在柜台上写作业,顺带着帮妈妈收钱。右边是操作间,一个女人正在里面忙碌着。这种店建波以前带她来过,她自己还是第一次进。已经过了饭时,客人不多。她选定了角落处一张桌子坐下,点了一杯热奶茶和一份生煎包。
老板娘从操作间出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双眼睛透露着精明和干练。她见曼妮浑身都湿透了,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新毛巾,让曼妮擦擦。暂时收住了眼泪,她实在饿的哭不动了,况且她也不是真的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曼妮等餐,突然屋里响起说话的声音,她循声望去,是门口桌坐着的一对老两口儿。
“老板娘,我们前两天晚上来,看你都关着门,把我老伴吓一跳,还以为你不干了呢。她两天不吃你这的生煎馒头,就馋得慌。”老头头发花白,声音洪亮。
“大叔,前几天孩子病了,我晚上带他去打针。害得您白跑好几趟,抱歉了,一会您和阿姨我就不收钱了。”
“哎,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
然后曼妮见老两口互相推着对方,眼神不停的交流,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不光曼妮看见了,老板娘也看见了,只听她问道:
“大叔大妈,你们是不是有话说?还是哪个不合胃口?告诉我,给您重做。”
“哎呀,不是。”大妈一着急先开口了,“我们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怪不容易的,不知道这孩子爸……”
“哦,孩子他爸呀,他是工地的电工,经常跟着工程队各地跑,不怎么回来,难怪您没见过。”
“哦,我还以为,以为你是一个人过。”大妈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想着有合适的给你介绍呢,你看这,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大妈,我还得谢谢您的好意呢!”说完老板娘开心一笑,又跑去招呼刚进来的客人了。
他们说话时曼妮看见男孩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看见男孩,曼妮想起她自己小的时候。有一天半夜急发喉咙水肿,呼吸困难加上高烧。爸爸不在家,妈妈抱着她去医院。那时候大半夜的可不好打车,妈妈急得豆大的泪水还是汗水,曼妮也分不清楚了,一滴一滴落在脸上,那种感觉她到现在她还记得。
曼妮小时候身体不好,爸爸又经常不在家,妈妈经常像个陀螺一样奔波在学校,医院和家之间。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为了抢重点学校的名额,妈妈抱着她在学校门口排了两天两夜的队。八岁那年的生日,为了给女儿买一条和同桌一模一样的公主裙,妈妈卖掉了自己仅剩的首饰。十岁那年夏天,下了好大的雨。妈妈赶着接她放学,骑自行摔折了腿。即使条件不好那几年,妈妈也能想办法满足她所有的需求。
她上补习班,妈妈陪着。不管写作业到几点,妈妈总都会等着她。爸爸忙于生意,家里的一切都是靠妈妈操持着。不管条件允不允许,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她上的都是最好的学校。曼妮也很争气,从小到大数百场考试,从未出过前三名。妈妈因此被评为优秀父母的典型,多次被区里邀请去参加教育心得讲座,那几年妈妈的脸上总挂满了笑容。想着想着,曼妮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恍惚间她想起刚才跑出来时,妈妈好像踉跄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一个人在家,万一有事可怎么好。曼妮匆忙结账,她给老板娘留下的两倍的钱,说是买那条毛巾。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发现,老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桌上放着没来得及收走的餐具和三十块钱。
曼妮赶匆忙赶回家的时候,妈妈闭目躺在沙发上,爸爸在旁边帮她按摩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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