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通往圣所的路
事实上，这是陈小雨第一次来三里屯。
他并不喜欢灯红酒绿的酒吧夜店，在这些地方，人类的大多数欲望和隐私都是袒露的，不存在窥探的空间与快感。然而即便如此，当他抬头看着眼前这条全国最闻名的酒吧街时，还是觉得它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太暗了。
现在时间是晚间八点，虽然还没到酒吧街的迎客高峰，但也断然不至于暗淡成这副模样： 全长260米的小街，两侧密布着的80多家酒吧全部闭门熄灯，就像是集体停止营业了一般。但如果你凑近了酒吧的玻璃窗往里看一眼，又会惊奇的发现其实里面是有人的，而且人还不少——穿着小马甲的侍应，打着领结的调酒师，衣冠楚楚的酒客，浓妆艳抹的女郎……所有角色一应俱全，只不过他们全然没有在酒吧夜店放肆狂欢的状态，而是紧靠着吧台围坐在一起，守着唯一的一盏昏黄的蜡烛，各个面露愁容。
一旁的时磊悠悠然地走在马路中央，眯眼微笑，显然对这一切了如指掌。陈小雨按捺着发问的冲动，显然眼前的景象还不至于到年青人之前所说的“大开眼界”的程度。
于是两人沉默着在一如坟茔般阴暗寂静的三里屯酒吧街中穿行了将近50米，终于，迎来了第一声异响。
挂牌“DAY OFF”的酒吧大门突然敞开，一个身着灰色斗篷的中年女人弓着身子冲了出来，径直扑倒在了时磊的脚下。
“主，我的主。”女人匍匐于地，声音真诚凄婉，虔诚得就像是在圣所朝拜先知一般，“谢谢您大发慈悲，救了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孩子……”
“小琬没事了？”时磊没有去搀扶身下的女子，就仿佛接受这番叩拜大礼是理所应当的事，态度自然到甚至有些冷漠。
“就跟您说的一样，今天日出的时候，小琬醒来了，她哭着喊我妈妈……”女人说到这儿早已泣不成声，她也不管时磊的鞋面上有多少灰尘污垢，就直接亲吻了上去，同时颤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掌心里握着一台点亮了屏幕的智能手机。
陈小雨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连一句惊叹都还来不及发出，周围八十多家酒吧的大门就接二连三的全部敞开了，成百上千人鱼贯而出，黑压压的一片将时陈二人紧紧围在了当中。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同那名女子一样身着着同样制式的灰色斗篷，然而不管身穿什么，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致的：他们尽皆匍匐于地，用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台点亮屏幕的智能手机。
就像是一片萤火虫，陈小雨心想，又像是一群狂热的，参加偶像演唱会的歌迷。
“主，我的主。”
千百人齐声低语，恍如吟唱圣诗。
“请赐予我们福音，请赐予我们永生，请赐予我们通往圣所的路。”
（卧槽……这小子表面上是个后宫男主，但背地里却是个邪教头目么……）
陈小雨看着身旁那个如君王一般俯瞰四周，面露满意微笑的男人，数度张口欲言，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有一种预感，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好戏。
人群的膜拜低语在不断持续，期间时磊没有做任何大动作，他只是略略的转了下身子，面向三里屯太古里的方向，但并没有移动。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引路”的灯便出现了。之前透过玻璃窗看到的，每家酒吧里唯一的一只蜡烛，被一群身着酒红色斗篷的高挑女郎分别捧出。八十四家酒吧，八十四盏烛火，八十四名美貌女郎，她们默契的分立于道路两侧，跪倒在地，双手捧着蜡烛，高高举过头顶。
陈小雨的观察能力很强，仅凭着微弱的烛光，他还是能够一眼看出，这些女郎们除了身上这件斗篷，里面什么也没穿。
“走吧。”
时磊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招呼陈小雨，还是在自言自语。
随着他的移动，围成一圈的“信徒”们很快便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年青人经过手捧蜡烛的女郎们，她们挨个起身，紧随在男人身后，像是要执行某种古老的祭祀。而在她们之后，千百信徒维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匍匐前行，卑谦恭敬的仿佛正在叩拜攀爬冈仁波齐的虔诚藏民。
紧跟在时磊身旁的陈小雨从一开始就不在众人眼中。他就像一个游离在这场盛大而又诡异的朝圣队伍之外的某个幽灵，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心生着莫名的恐惧。
队伍最终停在了灯火通明的三里屯太古里开放购物区前，黑压压的人群将那一小片广场挤得满满当当。时磊站在颇具设计感的太古里logo下，再一次俯瞰四周，唇边的笑意愈发莫测高深。
“这次进入的名单我已经拟好了。”年青人高亢的语音在空旷的购物区之间来回游荡，他掏出一只手机，交给跟在他右手边距离最近的那名红袍女郎，“旎红，你来宣布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太古里。陈小雨脚步略带迟疑的跟在他身后，听背后那个名叫“旎红”的女郎用悦耳的嗓音宣读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广场上的人群时而发出低沉的欢呼，时而响起凄厉的尖叫，但最终都被一阵巨大如海浪般的哭喊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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