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星会飞
现在正是冬天，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不得不穿两条打底裤，一条薄的，一条厚的，里薄外厚，里小外大，外面穿一条牛仔裤，这是深冬的穿戴。
一、无关美丽的青春
我想了我高中的一个同学小琳，也是在冬天，她不穿秋裤，冻得自己的两条腿，发紫了。
读高中的时候，我们是十几岁的年级吧，青春期的躁动，让大家都变得十分敏感，那是，小琳就变得特别早熟，特别爱美，那个年代，阔腿裤还没有开始流行，喇叭裤也退出历史舞台，流行的是特别紧身的牛仔裤，显得两条腿特别修长，小琳为了让自己的两条腿看起来又细又长，在大冬天，居然不穿秋裤、绒裤、棉裤，光腿穿一条薄薄的牛仔裤。
后来，我的一个同学告诉我，她一次去厕所的时候，发现小琳的腿，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冻出来，因为她就只穿一条牛仔裤。
我知道了小琳的秘密，认为，那是十分无知的，学习任务那么重，还这么爱美，我就不爱美，我就穿的特别厚，因为我没钱买足够的漂亮衣服，更没有心思去爱美，我有自己的想法。
二、残酷的现实
年轻的小姑娘，又在青春期，谁不爱美，谁不爱穿好衣服，留漂亮的长发，谁不爱打扮得明艳夺目，但是，现实永远是那么的残酷，那时候，我就想清楚了，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农村的小姑娘，你再漂亮，如果考不出去，你就没有希望去实现人生的逆袭。这个道理，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的。
那个时代，老家的人普遍封闭，都是在附近打工，爱出力挣钱，世世代代如此，女的更惨，女的没有力气，农村出力挣钱的女人，活得几乎没有人的样子了——黝黑黝黑的脸蛋，只能看到眼睛在动，裂开大口子的双手，像老木头一样难看，满身的泥巴，还有的要忍受家暴和恶婆婆，那种艰辛，你见了就无比难受，因为你不想过这样的灰暗人生。
农村的教育是一塌糊涂，北京的学区房为什么那么贵，因为教育质量高啊，北京的一所普通的中学，英语老师都有来自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毕业的高材生，还是博士，北外是全国英语最高学府，外语不比北大差，这样的人教学，就是闭着眼睛讲课，也能带出来成绩好的学生。
而我们的英语老师呢，高三一年因为流产没有上课，高考要继续，我们只能继续自己学习，自己努力考。别人有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生教育，我们只能自己学，别人做飞机飞向明媚的未来，我们只能靠自己拉人力车一步一步走出农村。
同样是中国人，在同一个蓝天下，我们的命运是有那么大的差距，于是，我开始了农民子弟洗脚上岸的拼命过程，我不能爱美，不能享受只是属于青春应有的快乐和幸福，我只能为了未知的前途搏杀，我减掉了头发，留十分短的运动头，穿的破破烂烂，没有多余的钱买漂亮衣服，也没有心思去买衣服，大部分时间去读书，我不是什么另类，我只想改变命运，我的时间太过宝贵，我没有后路可退。
我的老家，到现在连快递都没有，哪怕是在小镇上，都有许多做个小生意的机会，我老家什么都没有，只有人，只有活生生的人，因此，也就靠人的拼命，去改变自己的未来。
三、年少也无奈
我高一那年，周六回家，和同学一起坐车回家，一个小伙伴，不服气，说我，“天天学习，当然就学习好”。
我心里无比委屈，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幸运的是，我考上大学，走出农村，来到了省会，成为一名朝九晚五的白领，有体面的日子，我付出的，都一一有了收获。
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自己内心的话了。我多么想回到十年前，抱一下那个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护的小女生，告诉她，“你是对的”，自己当年的伤痛，终于可以慢慢抚平了。
我的确是天天学习，也学习好，我不是证明什么，我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没有什么错，那个小伙伴是个男孩子，他在农村的地位高，父母的一切，什么都是他的，即便他不读书，也可当兵、出力、开车、做船员、做泥瓦匠，这些，我都不能干，一来我没有男人的力气，二来我想干也没有人用我，我实在没有选择。
他一个男孩子，在农村就是一家之主，地位高，而且安全，但是，我是女的，我在农村生活无法养活自己，没有地位，而且一点都不安全，农村的女人担心被恶人强奸侮辱是个寻常事情，尤其是夏天，全是庄稼，都没法出门，没法出门就没法工作，没工作地位就地，只能靠嫁人寄生生活，嫁给附近的泥瓦匠，再生一个泥瓦匠，或者生一个泥瓦匠的妻子，世世代代如此，这就是一个死胡同。
四、四张底牌
我不是不想轻轻松松去学习，我当年对自己的要求特别高，我想考第一，我自己心里也知道，我在农村考第一没有意义，全省高考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我的中学没有什么好的老师带我，济南和青岛的好学校又有太多，考大学的名额十分有限，我是一个人赌上自己的未来，去学习的，因为我是女的，我在农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我，只能靠自己。
因此，我看起来不聪明，就是一个天天读书的笨学生，连父母都看不起我，我妈妈说，“学习好的学生没有天天学习的”、“你快学憨了吧”，我爸爸说我“你要讲究效率”。
我是学了老师安排的内容，自己额外给自己开小灶多学一些，就成了憨了、不讲效率了。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妈妈说，“你看你的命多好”，我不是命好，我是命太不好，逼得我不得不拼命，拼命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如果我的英语老师是名牌学校毕业的，我也不用这么拼命，我不仅要学习知识，还要研究高考政策，才能参加大考啊，那是关系我命运的考试。谁不想轻轻松松接受素质教育，但是我没有那个条件。
如果我父母愿意拿出一年的钱支持我复读一年，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复读一年一般提高50来分，我大学同学，40个人，30多个复读生，都说可以提高50多分，因此，后来我妹妹高考没有考好的时候，我坚持让我妹妹去复读，她也提高了50多分，我给她选好复读学校后，让一个第一次高考三门主科不及格的人，通过复读，成功入读一家位于省会的师范大学，这就是复读，对农村孩子的帮助。
但是当时，我不如妹妹，我没有一个读过大学的姐姐帮我，我父母不给钱，也不赞成复读，发动一个家族里的人来反对我，不让我复读，但是我的家族里的人，经大部分都是一个世代种地不出家门的人，而且没人正儿八经地上过大学，说白了，他们就是集体反智，不知道如何把事情做成功，不知道读书的意义和价值，因此我只能拼命了——我只有一次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如果我父母给我一次复读的机会，我当年读书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如果我出生在上海，经济发达、治安良好，我可以不读书，高中毕业我就在家门口做生意，我一样可以养活自己，但是我出生在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的地方，在这个初中有女同学被轮奸、高中女同学被强奸的地方，历来女人被强奸之后，全家蒙羞一辈子在农村无法立足的封建保守的地方，我没事情都不敢出门的地方，我只能拼了。
我拿到了上帝给我最差的四张牌：最底层的偏僻农村、最封建保守反智懦弱的贫困家庭、最差的乡镇教育水平，这三个条件下出生的农村女人，如果我任由生命前行，我现在估计就嫁给了邻村的泥瓦匠，继续生个小泥瓦匠，农忙时种地，农闲做家务，世世代代如此，这就是现实，无关歧视，只有残酷，只有世世代代的悲凉。
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我想对当年的自己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青春故事，也有属于自己青春的荒芜与荒凉，我们都是背负天生的命运十字架，慢慢走向未来。幸运的是，我被上天照顾了，给我一张大学的通知书，让我的人生因此不同。
再烂的底牌，都能翻身，只要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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