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这一天都十分不爽。
我说过我要为这一天写日记的。
2018年的今天,z打来电话说他父亲去世,当时的语气很平和,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是的,他父亲是运动神经元病,也就是肌无力,人们常说的“渐冻人”,只能神志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肌肉渐渐萎缩、无力、直至呼吸肌无力死亡。
z订了回蓉的机票,而我我也马上向公司请了假,交接完手头工作后,简单收拾几件衣服,马上赶去机场接他。
机场碰面后他并没有多难过的样子,反而拉紧了我的手,让我别害怕。之后,我们乘着他弟弟的车子赶回他的老家。路上他告诉我,可能我会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场面,让我别害怕。
我是有想象过,可从未想过给我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到了他家门口,一阵刺耳的哀迎面而来。
家里的客厅已然布置成灵堂的样子,而他父亲的遗体,就停在客厅正中央。
这时候他母亲见了我们回来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我想到了最底层妇女遇到事的无助。
他一边安慰着他妈,一边接过他舅舅手中的黄手帕,给他父亲擦脸。接着,他舅舅让我过去给他父亲擦脸。
我第一反应是抗拒。没错,农村有农村的习俗,我理应尊重,可我有权利不接受。
我杵在那里一动不动,z和他舅舅说了几句,他舅舅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嘴里嘟囔着什么。而我的目光愈发坚定,我想看起来有些不怒而威。z母亲一向不敢强迫我,所以也就依着我了。
然后我们分别给他父亲上了香,并下跪磕头。
我的第一次磕头,就在这儿了。
之后大家坐在沙发上说什么仪式和出殡的事儿,我也听不太懂方言,感觉像天书一样叽里呱啦,再加上房门大敞四开(真的是只有三面墙,另一面墙都是门),11月的四川农村冷到无法接受,根本就没有空调,可想而知。
我冻得不行,家里也没其他的衣服,特别是脚最怕着凉。z让我回房间打开电热毯,我碍着面子不好意思,他对家人说我不舒服,拉着我回屋休息,可他家人根本不在乎我,所以我也就毫不客气了。
回屋之前,我让z陪我去了厕所,并做好一晚上不喝水的准备。回到房间,打开电热毯,那床单被罩全是潮气十足,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那是因为他妈妈从来不晾被子,也没有这个习惯?我只好穿着外套钻进被子,哆哆嗦嗦睡去。睡梦中,z悄悄回来对我说,明天可能会有很多仪式,也许很多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拒绝就好。不要强求。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半夜醒来,发现隔壁没人,z去哪里了呢?
我不敢开门,因为一开门就是他父亲的尸体。我只好打电话给他,他立即进屋问我怎么了,我说想上厕所,但是害怕出去。他说没事,然后走在我的右侧,我只能低着头,借着他的身体假装看不到,回来时他又走在我的左侧。我问他可不可以进屋睡,他说不太好,他妈妈让他守夜,所以这一夜他都要在客厅。
我觉得十分荒谬。她儿子马不停蹄从上海赶回来,一路未歇脚,而她根本不心疼,要他在几乎零度的环境中呆上一夜。
我是说,大门敞着一夜啊!这换哪个母亲能忍心呢?
这一夜不知怎样过去的。第二天一早,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客厅里挤满了人。
z打开门一脸疲惫,喊我出去吃汤圆,象征着团团圆圆,哈,多么讽刺!多么自欺欺人!
他奶奶看到我,让我吃汤圆,然后绕过她儿子的遗体,看都不看一眼。那是她最看不上的儿子。可再看不上也不至如此啊!
吃完黑芝麻汤圆(齁得嗓子疼,可我不能矫情),院子里来了一个一身“孝女”装扮的人,一身素静却浓妆艳抹,没得叫人恶心!她一脸轻蔑,准备她那些道具。
其他的人则准备了一堆垫子铺满一地,对,就是黄色圆形摆在寺庙里的垫子。
另一个像道士一样的人在旁边拿着黄纸写着什么乱七八糟的符,z的舅舅和妈妈站在一边,他妈妈招手让我过去,道士问我的生辰八字。
我冷眼相对,你要我的八字干嘛?
他舅舅说了一堆四川土话,完全听不懂,z看到状况不对,赶紧跑过来做翻译。他说,道士是让我俩把生辰八字写下来,在他父亲住过的房子里拜堂成亲。
我一听脸瞬间黑下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我想,当时的眼神一定能杀死人。
z说,你要是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吧。
我反问,那你说呢?
他舅舅不知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什么,我缓缓将头扭向他,瞳孔不经意微微一缩,眸底闪过一丝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拜堂成亲?对着死人?
我的笑容有些扭曲,z连忙说你回屋去,什么都不要管。我冷冷看了他舅舅和母亲一眼,毅然打开房门。
过了几分钟,z说已经说服舅舅和妈妈,不再搞什么拜堂成亲的名堂,不过有些仪式还是要配合的。
我走到院子里,每个人都是披麻戴孝的装扮,我依然也搞了一套,跪在最前面的位置。
那个花里胡哨的“孝女”尖着嗓子不知道唱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总之令人反胃。一边说唱,一边在我面前的火盆里扔纸钱。
我本就怕冷,又有慢性支气管炎,这飞舞的纸屑和呛人的烟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实在难受。可我能做的,也只有跪了。
这一跪,就是2个小时。而z妈妈,舅舅,什么大姨们就坐在后面的凳子上,磕着瓜子叽叽喳喳。
我想,我也是不欠他们一家了。
在这之后,我膝盖疼了很久。也因此着凉发烧,咳得半死不活,近20天才停止咳嗽(很容易上呼吸道感染,平日里都是半个月才好)。
妈妈为此发了很大火,觉得他家人简直胡闹,也认为z太不懂事,知道我容易生病,还在室外吹了2小时的风,呛了2小时的烟。
在这之后,我再也不想去他家。当天穿的呢子外套就直接丢在他家,根本不想要了。似乎一穿起来,就闻到一股纸钱味儿。
我自问在他父亲生前做得很好。每次去不差礼数,常逗他说话,给他讲外面的很多事,并且拍了很多他们全家的照片。在他父亲去我家那边看病时,我们家托人找了最好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全程陪伴。他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我们把车子借给他家,又让z开车带着父母逛,也算是在父母面前露露脸。
我自问无愧于心。而这些荒谬的事,在我能够承受范围之内的,我也尽力配合了。
其他的事,恕我无能。
这一天,一直是我的阴影,这辈子都无法散去。
【去你的冬令时】
我一直迁就着德国时间。
现在冬令时,从6小时的时差变成7小时。
而他呢?说什么让我尽量觉得没有差别,可事实上我5点起床,是为了他晚10点没睡,我中午1点半起床,是为了他习惯的6点半起床。
可他今日的一条信息,让我觉得,我就是个多余的人。
他空了闲了想聊天时,我就要出现;
他忙了累了没空理我时,我就要等待。
至于等多久,那取决于他何时闲。
凭什么我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难道我是阿拉丁神灯的仆人要无条件听命于他嘛?
昨天气未消,今日又添新堵。
那你就那去吧,反正一辈子也忙不完,该陪谁陪谁去,值得就好,开心就好。
这句话,正是我的心声。


对不起,我来了一趟假人间。

涵涵今天也很不开心,我能感受到。

送给涵涵的礼物。

送你一锅虾米,就那么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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