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弟

作者: 大圣__归来 | 来源:发表于2018-12-24 08:52 被阅读180次

宁弟是因为欠钱认识的。

不是直接欠我的钱,是欠了一个女人的钱。是我大嫂的一个外号叫四姐的闺蜜,说被个男人骗了钱,五万,不多但是心里犯恶心,想收拾他,出口气。

大嫂把欠条给了我,说要回来你留着零花吧,人打一顿让你四姐出个气得了。

四姐,是个离婚女人,性方面比较混乱。她前夫是个大骗子,江湖上有点儿名气,外号兔子王。职业骗子。他的骗术现在还在有人用:弄点儿国内不常见的兔子,当时他用安哥拉长毛兔或者獭兔,去偏远县城开个公司,发动农民养殖,以高价回收为诱饵,当时俗称这种骗局叫炒种。种兔600一对,兔子繁殖能力惊人,第一批兔子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回收,然后农民尝到甜头,会多购买种兔,以此循环。等到最后批量大了,再想着回购,公司就跑了。

兔子王长年不在家,四姐寂寞如雪,每天流连在麻将馆和夜总会。两口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走着走着就散了。四姐分了挺多钱,离婚了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宁弟,又被宁弟借了钱。

宁弟是本地人,有点儿娘娘腔,周立波那种样子。穿的精致,用香水,不算帅吧,在现在满屏娘炮之前,涂脂抹粉修眉毛梳油头的他算是个奇葩。后期的口号是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爱穿,看上一件衣服借钱也得买,鞋子永远一尘不染。无正当职业,开个二手蓝鸟车,满嘴的大生意,流连于各种娱乐场所。

他一般也叫我大哥,只有他极得意时候才会叫我兄弟,但是那种场景很少。他比我们这一帮所有人都大,年纪是个谜,但是从用心保养依然掩盖不住的鱼尾纹来看,至少大我十几岁。他流连的女人都比他大,都叫他弟弟,所以,宁弟这个外号就传开了,认识他以后,再有老女人叫我弟弟,心里就是一顿恶寒。

他的钱都来路可疑,估计很多是女人钱。拆了东墙补西墙。他人设崩塌以前,很是忽悠了一群中老年妇女为了所谓爱情投资他虚无缥缈的生意。

四姐说了几个他常去的场所,我就开始堵他。抓住他是在当时的工人文化宫地下一层那个叫地宫的夜总会。当年娱乐场所流行那种放在杯子里的蜡烛。杯子里放半杯水,漂浮着忽明忽暗的小红蜡烛,营造出一种朦胧暧昧的氛围,其实,灯光暗的时候,蜡烛的不均匀的微光从下巴往上照出来半张脸,还是挺吓人的……不知道蒂姆波顿的暗黑风格是不是从这里面找的灵感。初见宁弟的时候,阅历如我,还是被他的风度弄得忐忑了。宁弟和一个气质不错的老阿姨谈笑风声,风度优雅,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大老板。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也接触过几个这种软饭骗子,没一个装的像宁弟那么优秀,那么深入骨髓。

阿唐守门,华子和小安子跟我进去,小安子绕了一圈迂回到他身后,我就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问他,你是宁弟?

不得不说宁弟的风度,脸上愕然的表情一闪而过,马上换成微笑,说诶呀兄弟好久不见,想站起来跟我握手。他刚一欠身,小安子用刀顶着他后背,扯着他的肩膀又给按回高脚凳上,江湖上,对眼神和贸然站起来都是动手前兆,所以东北才有那句“你瞅啥?”,以及警察常用的那句“蹲下!”

安子个子矮,按他的时候扯的是他肩后的衣服,在这种关头,他竟然坐下之后淡定自若的先整理了一下他的西装,然后才问我,有事儿?

我看了看那个和他一起的女人,点点头说,有事儿。

宁弟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在跟夜总会内保耳语的华子,跟他那个女人说,你先回去吧,我和朋友谈点儿事儿。然后说我让人接你,从口袋里拿出电话,用的是当年最新最昂贵的摩托罗拉的328,俗称掌中宝。我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他又把电话放回口袋里。那女人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

我说宁弟,这个欠条你看一眼,把欠条推给他。他认真看看,说,兄弟我解释一下行么?我点点头,宁弟说这个钱,是我们共同投资一个槟榔店,亏了,四姐不认,非让我打欠条,我也很委屈。我说,你说那些没有用,欠条是不是你写的吧?宁弟说是。我说,那还钱吧,如果你觉得你能打电话让人送钱来,你就打。或者你觉得你也有兄弟,你也可以叫,你可能不太认识我,这都没关系,今天钱和人我必须得带走一个。宁弟说这样,钱我现在肯定没有,但是一个月之内我能还上,或者我跟四姐解释一下。我说你解释了,四姐不要了,那我吃什么喝什么?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聊。

后来大家熟悉了之后,他常抱怨小安子戳破了他最贵的西装,小安子有一把常用的小刀,刀刃被我用绳子缠起来只露出来尖端两厘米长,防止他随意扎坏别人。宁弟站起来时候抖了一下,事后我才知道小安子的刀在他拿电话的时候已经戳进去了。就这样宁弟和我们回了我们一个出租屋,我给他三个小时筹款,他给好几个“姐姐”打了电话,但是没弄到钱,或者是他各种肉麻的称呼和不眨眼的瞎话惹怒了点点,又或者是点点想起来什么不好的回忆,点点开始打他。

永远不要小看江湖里看似弱势的群体,这样的人狠起来,特别可怕,比如小安子和点点,一个瘦猴儿,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人。

在入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宁弟怕点点胜过怕小安子。

宁弟在点点一脚踢到裤裆里之后就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姿势专业,双手护住脸,腿蜷缩夹紧裆部,膝盖和手肘在小腹交错到一起护住了整个胸腹,在点点乱踢的高跟尖头皮鞋下一声不吭。我拉住点点,又把刚换了一把刀的小安子喊住,好奇的打量着蜷缩在地上的宁弟,这个家伙到底干嘛的?

我说你起来吧,聊聊。

宁弟艰难的起来,点点有一脚刚好踢在他后脑上,他有点儿失去平衡感,歪歪斜斜的站着。但是竟然还是先用手理了理他用摩丝收拾得亮亮的背头,说给我一个月,肯定给你钱,相信我。我当然相信,这样的人,什么钱弄不到?

宁弟走了以后,我去找四姐,说了钱没收到,扎了一刀,踢了一顿。我以为四姐会高兴,结果四姐表情很复杂,叹了口气说算了,不要了。又问,扎的严重么?我十分的无语。转身走了。

再见宁弟是一个半月以后了,在自己看场的东方红迪厅。好奇怪老板怎么想的,把迪厅名字叫东方红。可能和那栋大厦叫东方红大厦有关,伟人故乡,这样的名字比比皆是,可是我还是接受不了夜店叫东方红。

华子把宁弟领过来时候,我就笑了。这家伙这么久不见,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风范,西装笔挺,发型新潮,不知道的以为多大的老板。宁弟坐过来,自来熟的拿了一瓶啤酒,埋怨我说,你们怎么搬了?我说对呀,我们经常搬家。宁弟说可不是我不讲信用,一个月,我真去找你了,你不在,我也找不到你。今天出来玩看见他我主动叫他的,不信你问他,指了指华子。我说好,那钱四姐说不要了,你看着办就行。他说我没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这会儿银行也下班了,明天白天你让人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来。我又重复一句说,四姐说了不要了。宁弟说我知道,我的一点儿心意。

第二天,华子和安子给宁弟打电话,去银行取了两万块钱拿回来。宁弟也跟回来了,我说你来干嘛?宁弟说,交个朋友。

后来了解宁弟的故事,反正也是一把辛酸泪吧,自幼父母离异失联,跟奶奶长大,20几岁去广东一个夜店作保安,吃不得苦,后来下道吃了一阵子软饭,出头跟了一个富婆,结果被人家道上老公追杀,逃回湖南。

当年东南沿海地区和内地的经济发展差距巨大,他见的世面多,收拾的干净高档,出手大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气息,很是讨女人喜欢。最厉害的是据传他床上功夫非常非常了得,尝过的女人都欲罢不能。四姐呢其实是想用要钱来逼他回头。他也不是非得要骗女人钱,很多时候拉投资是真的想办正事儿。奈何没那个运气,他的心思又不在生意上,作什么亏什么。他又好色,每次都把合作伙伴弄上床,整得不清不楚,一团乱麻。后期刹不住车了,用一个女人的钱去勾搭另一个女人,然后再用那个女人的钱去勾搭下一个。他的色真是病态的那种,至今理解不了。他的“姐姐”中间有一个又矮又黑又胖又丑又穷又脏,我问过他,这样的你图什么且不说,关键是你怎么下得去手?他说你不懂,然后说女人身体构造十大神器之类的眉飞色舞,直到点点出现把他吓得后半段憋回去不敢说了。

宁弟和我们算是松散结构,没事儿就跟我们混着,有时候遇见他的某个姐姐,就吹牛说我们是他小弟,我们也不计较。宁弟有个特殊本事就是特别能获得别人信任,会聊天,跟谁聊天都能把人聊的心花怒放。我后来作正行以后,和客户打交道,也想像他那样捧人不留痕迹,根本做不到,说明术业有专攻呀。凭借高人一等的形象和见人三分熟的口才,没有他进不去的小区,没有他打听不出来的消息。有次在火车上我们一帮人被乘警挨个查身份证,偏偏就不查他,那以后我们一起出去遇见临检,违禁东西都放他身上。我就奇怪了,他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哪怕在我们这个小团队里也是一样,后期除了我无感,大傻逼麻木,点点小安子不鸟他,其余的来来去去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宁弟在把他的二手车顶账之前一直是我们的全职司机,每天起床就开车来和我们混着。我们要找人找地方什么的就让他去。他本地人,地头熟,语言也毫无障碍,很是好用。手头宽裕了也给他分,但是太重要的事情,不敢交给他,说白了,还是没法信任一个半职业吃软饭的。打探,把风,开车这些都可以。但他不打架,胆子小下不去手。每次打上风架尘埃落定之后他能出来威风一下下,比如面对一堆躺在地上的人挨个踢计较,问人家认识宁弟哥么?宁弟哥,亏他想的出来……如果对方人多打不过,他肯定第一个跑,比兔子都快。大傻逼被砍那次,他是第一个消失的,事后问起来,他嗫嚅着说找刀去了……这以后成了一个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的梗,不管问起谁干嘛去了,保证有人回答一句找刀去了……

那年,帮大哥,在长沙一个叫钓鱼台的度假村开场子,百家乐和龙虎豹。开始不需要太多人,我带了点点大傻逼还有小安子,没带他。他很不满意,有点儿渐行渐远的意思。因为场子里开一份钱,我用筹码放高利贷也能挣一份,算是肥差。后期人手不够,又叫人,华子秃子来了说他不肯来,说伤心了我不拿他当兄弟,他始终是外围。我说算了吧,缘散缘聚。

后来赌场被抄,所有人都被抓了。关了几天,其他人交了罚款都被放了,我因为说不清楚来历被送到长沙望月湖看守所。老大跑路,那几个兄弟啥也办不了,只能干着急。审我的老警察很有经验,背地图的每个谎言都被揭穿,我受了很多折磨,脚指甲被拔了几个,钻心的疼。加上长沙冬天湿冷的气候,我得了肺炎,持续低烧,苟延残喘。老警察是跟我耗上了,几乎隔天就来一次,剩下的时间则是去核实我编造的谎言。关了两个月,每天都在被折磨和等待被折磨的循环之中,我想着这一劫可能要过不去了。

突然放我那天,老警察很不甘心,说你身上一定有大案,有人保你,算你运气,好自为之。我穿着拖鞋,脚指甲的感染已经蔓延到小腿,肿的发亮。一瘸一拐的出了看守所的门,就看见宁弟在不远的地方,还是一身合体的西装,跟一个老女人握握手,送她上车,车牌号很小。宁弟走过来牛气哄哄的打量我,说兄弟你受苦了,哥哥来救你了。远处点点用力咳嗽一声,他直接打回原形,连忙正色说大哥呀此地不宜久留,领你买衣服去。后来知道,安子他们几个凑了钱都找不到烧香的庙门,最后还是依靠是宁弟一路睡过来的关系。

安子死那天,是他开车,一群农民冲出来追打的时候,阿唐华子几个先上了车,他回头看不见大傻和安子,就直接开着车跑了。大傻逼后来要断了他的腿,我拦住了。宁弟哭诉说真的没看见人,再不走都走不了了。说我就是胆子小呀,没办法。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他失态,哭的像一块湿抹布,都不精致了。

安子死后,我再次去广东他跟着去了,后期他和秃子提前回来,毕竟广东黑道上他是有价码的人,据说那个被绿了的大哥悬赏抓他,他值不少钱。回去拿小安子骨灰时候,我没找他,他跟秃子来的,追到湘潭远郊一个叫杨梅洲的江心岛。等我扬了骨灰说散伙吧,他似乎看到大势已去,没问什么第一个转身就走,秃子跟着他走了。大傻弯腰捡石头要砸他,宁弟回头指着大傻大骂,别他妈总想打我,你个没良心的,你记住了,我卖身救过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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