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猫

艾瑞尔公寓的住户不多，这独栋的六层小楼也仅仅只有十二户人家。但是，它却是片区里有名的模范公寓。在公寓长与全体住户的努力下，连续几年的荣获片区最佳公寓。这份殊荣，让公寓里的每一户居民，都倍感荣幸。

正趴在三层阳台围栏拐角处，懒洋洋晒着太阳的丝黛拉（Stella）也是这么想的。四月的傍晚，退去了冬天扎人脾气的风也好似更温顺了，就和丝黛拉那姜黄色，亮闪闪，带着条纹的毛皮一样温暖而舒适。让所有遇到的人，都忍不住想来摸上一摸她的脊背。

丝黛拉也毫不在意，甚至会舔一舔爪子，软绵绵瞟你一眼，一翻身，让你搔一掻她白色的肚皮。那真是一天中最让人开心的赏赐了。

丝黛拉算不得什么老住户，她是两个月前来到爱邻公寓的。刚来的时候，管理员葛雷乔伊（Greyjoy）先生涨红着脸低声吼道：“我可不希望我们的公寓出现那么多……”他瞪了一眼正可怜兮兮望着他、不断哀求着的小姑娘珍妮弗（Jennifer），“猫猫狗狗老鼠爬虫……没门！没商量！”说完，摔门而出。

但是丝黛拉还是依然住了下来，成为了爱邻公寓的一员——或者说半个成员。

谁都不敢私自养丝黛拉，哪怕六楼健壮如牛的戈东（Gordon）也不敢公然违背葛雷乔伊先生的命令。丝黛拉只好在公寓附近游荡，夜晚的时候，爱邻公寓的住户们趁着葛雷乔伊先生不注意，偷偷开窗放丝黛拉进来，喂给她吃剩的饭菜和水。

总比一直在外面找吃的要强上很多，不是么？丝黛拉的软软的摸上去如绸缎一般的皮毛，也比以前更加有油光了。甚至有时候趁着葛雷乔伊在查房熄灯之后，小珍妮弗甚至会偷偷把丝黛拉塞进自己暖和的被窝，甜甜偷笑着抱着软乎乎的暖暖一团睡去。就如同抱着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珍宝。

现在虽然是白天，但是丝黛拉实在是抵挡不住暖暖微风带来的睡意，灵巧地顺着下水管道，攀过窗台阳台，爬到了珍妮弗家的阳台上趴着打起盹来。她在等着珍妮弗放学回来，等着珍妮弗带着路上买回来的香喷喷的金黄烤香肠与冰箱里昨天剩下来的小半瓶牛奶，还有珍妮弗搔着她的耳根小声地与她说话。

没一会儿，房门传来钥匙在锁眼里轻轻转动的声音。房门打开，一个人影滑了进来。灰色的毡帽压着褐色的短发，在这渐渐热起来的天气里，黑色的长风衣依旧密不透风，好像被雨水打湿过的旗帜一般垂在地面上。 宽边的黑色粗框眼睛遮住了一双阴桀而又饱含隐晦秘密的琥珀色双眼。蜡黄的皮肤，还有薄薄的紧紧闭着的嘴唇似乎把所有高声的咒骂与警告都锁死在里面等待着喷薄而出的时刻。

葛雷乔伊先生先是扫视了一下屋子，这间屋子并没有多大，更不可能有什么能挡得住葛雷乔伊先生的审视。他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正在熟睡的丝黛拉，嘴角随之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是接着又紧紧抿住。他用手从门外一捞，惊恐的小珍妮弗的脖子就被他攥在手中。

“不要出声。”葛雷乔伊先生瞥了一眼小珍妮弗。

小珍妮弗吓坏了，颤巍巍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她也偷瞄到了阳台的丝黛拉。“天哪……”她在自己的脑海里叹息了一声。

小珍妮弗看着葛雷乔伊先生向着阳台靠了过去，行动悄无声息但又坚定不移。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鞋子穿过玄关，从客厅的花格布的沙发旁轻轻掠过。宽大的黑色靴子甚至都没有在地板上发出一丁点声音，就好像一直正在靠近猎物的隐匿在阴影角落的黑蛇，又好像一只正在收网的黑色蜘蛛。

葛雷乔伊站在阳台门的旁放缓了脚步。他侧耳倾听着。而丝黛拉依然在熟睡之中毫不知情，太阳轻轻洒在她姜黄色的毛皮上，丝黛拉发出着舒缓愉悦而带有节奏感的呼噜呼噜的声响。

突然，这条黑蛇弹射而出。刚刚抓住小珍妮弗的那只手，猛然从风衣下弹向熟睡中的丝黛拉。丝黛拉听见响动，睁开惺忪的双眼朝屋内望来。咖啡色的双眸中印出了葛雷乔伊迅速靠近的身影。丝黛拉后腿发力，想要一跃而起。

但是一切都晚了。葛雷乔伊手中死死地抓住丝黛拉的左后腿，巨大的手掌箍得丝黛拉一声惨叫。丝黛拉惊恐地抓住葛雷乔伊的胳膊又撕又咬，想借此挣脱，可是葛雷乔伊在厚实的风衣保护下的依然不痛不痒。

小珍妮弗感觉好像自己的心脏被抓住了，她脸色苍白地长大了嘴巴轻轻喘息着，好像缺氧一般。小珍妮弗瞪着被葛雷乔伊抓住的正在哀嚎的丝黛拉，紧紧攥紧苍白没有血色的小手。

“不要……”小珍妮弗好似在说给自己听一般小声念叨着，但是语言却不甘地从牙关炸出口，“不要啊！”她又喊道，稚嫩的嗓音尖锐地划过这小小的屋子，好似濒死的鸟雀。珍妮弗瘦小的身影一阵风穿过玄关与客厅，冲向了阳台的葛雷乔伊。

“葛雷乔伊先生，求求你……”小珍妮弗带着哭腔哀求道，“放过它吧，放过它吧……先生……”

葛雷乔伊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小珍妮弗一眼，“放它？好哇……”他看了一眼依然在他的手中挣扎哀嚎着的丝黛拉。一转身，使劲一投，丝黛拉在半空中翻滚着划出一条弧线，向着远处的灌木丛飞去。

“啊！”珍妮弗一声惊呼。仿佛这时间静止了。她看着丝黛拉在半空中惊叫着，舒展四肢想要保持四脚着地的姿态，但是惯性迫使它的努力半途而废。姜黄皮毛在阳光下好像闪烁着的黄宝石渐渐飞远，然后从灌木丛那远远传来枝丫折断的刷刷声。

随后，就悄无声息。

小珍妮弗瞪大眼睛看着丝黛拉着陆的地方，转身朝门外跑去。葛雷乔伊看着珍妮弗下楼的身影，冷冷笑了一声，在地毯上唾了口唾沫，也从敞着的门大步离开。

从那之后，就没有人再听见丝黛拉软软的叫声。葛雷乔伊在楼道里的那面满满的告示板上，费了好些劲从一层层叠加覆盖着的公告的夹缝中找到一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地方，娴熟地刷上浆糊，贴上了第二百六十五条公告。

当然，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