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走了。”他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嗯。”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年头了,对于母亲的不守承诺,最开始是责怪与愤怒,现在他早已习惯了。
他们在楼道擦肩而过,母亲期待着他能像小时候那样对她不舍,可是她要失望了。没有哭闹,没有拥抱,甚至没有多一句话。他的母亲不知道,他的心门早已永远的关闭了,而她也早已经失去他了。
发小打电话给他,“晚上一起去桥头大排档吃饭,去不去?”“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总喜欢到处张望。比如去大排档的路上,他突然发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很熟悉。走近才发现,他学校的女朋友,挽着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的手。他面无表情,再一次与爱的人擦肩而过。
“你作业写完没有?等下借我抄抄,我明天给你带学校去。”发小叫来两瓶啤酒,打开递给他一瓶。“写完了,吃完跟我回去拿。”
嗡嗡,两声振动,他拿起手机,是母亲发来一条短信:儿子,我走了!你没有一点不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了,小时候可爱调皮的你去哪儿了?现在你对我如此冷漠。我多希望我们能像正常母子一样啊,哪怕吵架也好,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他们!我知道是我欠你的,我会弥补你的。我不在的时间里,你要听话,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
无比烦躁,他一口气闷下半瓶啤酒,没有回复。
“喂,你慢点儿喝!”“酷啊!”他们一起笑,假装很酷。
回家拿完作业给发小,他便洗好澡躺在床上。“弥补?怎么弥补?回到最初吗?”他这么想着,才发现,那个时候他只能依赖他们。他试过努力打开心门,可是感情,从来都和努力没有关系。
在白天,他努力伪装自己,夜晚,满满的恨意朝他席卷而来。“文科理科随便选,艺术不行。”他不愿意伤他们的心,从此,他只能在疲累的时候拿起画笔。
手机再次嗡嗡响起,“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想起路上遇见的场景,他的心陡然被抽空了一下,由愤怒慢慢变为不知所措。说不上疼,但就是有想哭的冲动。大概累,是因为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
他怀着恨意走进梦里,楼房上的彩灯格外的刺眼,他想着毁灭。拿起沾满颜料的巨大画笔,他飞到彩灯旁,用尽全力挥洒。他看着被自己毁灭的彩灯画,像一个艺术家欣赏自己的艺术品。他冷笑着,抽身成为这个世界的旁观者。艺术带给他的到底是寄托,还是更深沉的悲伤?
迷迷糊糊,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的父亲打完牌回来了,他的心稍微放下。这时,他只是觉得有点累。
也许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同吧,他的女友想要高高瘦瘦的男友,他的母亲想要不甘平庸的人生,他的父亲想要热热闹闹的牌桌……其实根本没有谁对谁错,每个人在错的时候也都不知道自己有错,只有留给自己以后会后悔的可能性而已。
忧郁、畏惧、对抗、逃避……当一层层剥开,才发现是因为中间多了一份爱。他想要什么呢?他想问问他们是否真的爱他,可是他唯一剩下的只有自尊心了。仔细想想,他曾经所有快乐都来自于打从心底的释放——爱被正确安放,即是信仰。
对于他而言,生存是形,感觉是神,所以艺术便成为他的信仰。当他拿起画笔时,线条与色彩是形,对逻辑的改变是神。为了将心与画融合,他可以任意改变画里的世界,被现实压抑的,他可以在画里释放。艺术是他情感与世界连接的通道。
第二天,化学老师将上周的测验成绩单发下来,照例当众表扬的前十名里肯定有他的名字。对他来说,有机物质的推理逻辑太过简单。他当然能把课程学得很好,可是他感到一种很轻很轻的不真实。化学里的逻辑不能改变,他离他的信仰很远很远。
如果说一个人想要的东西跟环境密不可分,当一个人体验过毁灭的快乐,那他便是为毁灭而生。毁灭和创造,看似两个极端,却隔得很近很近,他甚至无法分清。在不停摇摆中,越来越明晰的是,他只剩一个没有归途的梦想。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踏上那趟旅程。何处安放?他是否终将被原谅?他害怕亏欠,更害怕孤单。也许他最该学会的是放过自己,因为他其实早已堕入深渊。寻求爱是每个人的本能,却难道只能留下一片空空?
放学了,他走向地铁站尾端,把头贴近门墙缝边。地铁由远及近,带来一阵越来越强劲的风,以及风与地铁夹杂的呼啸声。在空旷的呼啸里,他感到无比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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