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这儿来！你看这好多好多的鱼！”我兴奋地招呼着慈祥微笑的陈老师，他脸上挂着我最熟悉不过的笑容，沉稳地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眨眨眼睛，发现我居然躺在床上，窗外是一抹鱼肚白！奇了怪了，怎么回事？
呀，又做梦了！最近老是梦到两年前已经病逝的陈老师呢……
在我心里，也许陈老师从来没有离开过，是的，我从来都不承认他已经离开，我遇到困难时还是会第一个想到他——那个慈父般温文尔雅的国画老师……
缘 起
“小叶，爸爸下次带你去上花鸟画班吧！最近我遇到了一个好老师，真的非常厉害！最早的南师大毕业生哦！他的理论水平很高，画的画更是意境深远，尤其是那层次感。笔墨功底和诗情画意不是一般的画家和老师能够及得上的……”老爸亢奋地回来跟我分享。
我很少听到自认为才华出众的老爸如此称赞一个老师，虽然这个老师是老年大学的。
“知道吗？他曾是武进师范很有名的美术老师呢！居然还是常州市人大代表，不过他很低调。听说是老年大学通过政府协商才把他借用来的……”我像是听故事一样听着老爸介绍他。
进了满员的课室，的确如传说中一样，他所有的班都是人数最多的，加座的椅子已经排到教室门口了。
身材高挑面容清瘦的他一出场，我就感觉有种磁场一样把我深深吸引了。那节课他讲的是梅花，可我分明感受到的是高洁、坚强但又儒雅谦逊的中国文人；听到的是疏密有致、布局优雅的国画审美；看到的是下笔从容、自带飘逸气息的笔墨丹青……
梦里依稀见恩师
“哇塞！老爸你好有眼力！这个老师不但有系统的理论体系，更有笔力秀美的基本功，关键是他深厚的画外功啊！你看他旁征博引、信手拈来的诗句，我最喜欢的其实还是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文情怀……”
就这样，我跟老爸都成了陈老师的插班生；就这样，我一头扎进了小写意的世界，“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我真正体悟了这句话。
情 深
“年轻人学习就是快啊！他们都是来跟我学的术，是来老有所乐的；而你不同，你承载的还有希望……”很多次，陈老师都会走到我的位置上俯身指点。
其实在南京读师范班时，我最讨厌的就是国画，我看不惯国画老师那轻佻的样子，光喜欢好学生、喜欢漂亮学生的德性，我的书画一直是在75分左右摇晃，勉强及格。更不喜欢用半天的时间去描摹，现在想来，应该是骨子里那种清冷的傲骨和静不下心来的急躁吧……
短短两年，我变成了一个沉浸在书画世界里的孩童，我每次都会去寻找和老师构图不同的同主题名画；都会主动带着拙劣的画作去请老师面批。其实我知道我喜欢的不过是趁此机会主动跟他去搭讪，因为我喜欢他在画作面前没有身份高低之分的分别心（老年大学的班里多数是退休下来的政府高官）；喜欢他总是低声细语地给我指出我要成长的方向，而不像南京时的老师对我总是批评打击。我想那个时候起，是我从小就想要被肯定被欣赏被鼓励的心理需求在他那得到了满足吧？一个好的老师从来都是人师而不是经师啊！
因为我深深明白“经师易求人师难遇”的稀缺性，我死皮赖脸耍尽种种手段缠着陈老师破例收下了尚在幼儿园的儿子，从此见识了陈老师真正不为人知的一面——那种对待孩童慈父一般的循循善诱：从握着儿子的小手执笔到他教儿子如何左右开弓玩毛笔玩杯垫；从儿子儿童画里的一只麻雀开始入手循序渐进；从色彩丰富的调色开始到充满想象力的背景添加，我从来不知道一板一眼的国画居然可以如此促进儿童的智力发展……
我最欣慰的还是陈老师对待调皮的儿子那超级好的耐心，儿子彼时年幼无知，经常会恶作剧，但是陈老师总是笑着对我说：“孩子天性如此，千万不要扼杀，这里面恰恰是他无穷的创造力……”我跟先生因为育儿观念不同经常闹得不愉快，陈老师总是春风化雨：“如果孩子爸爸也跟你一样对孩子要求严格，这孩子在家不就很窒息了吗？你们恰恰是互补的呀，他爱自由没要求就是弥补了你太紧绷，学习本来就是一张一弛……”“乙丁这孩子生性独立有主见，等他长大后你让他去外地学习，千万不要因为你做母亲的一己之私害了孩子……”种种金玉良言像种子一样在我年轻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
在他的家里，我感受到了浓浓的书卷气，见识了书画同源的文化内涵，很多政府官员也是谦虚前来拜师，他都一样平等相待；他听说我要鼓起勇气参赛，还特地给我出点子画草图，鼓励我走出去……
种种温暖如和煦的阳光，我在他身上感受着与我家从没笑脸的严父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甚至于影响了我一生的教育理念：“严格要求从来不是态度严厉，而是细节严谨尽善尽美，但态度可以始终温和不急不躁……”
缘 灭
我们祖孙三代跟随他学画，儿子更是跟了他八年之久，这期间我们像家人一样相处，他对待儿子如孙儿一般严慈相济。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聊起他最近老是咳嗽，给我看了他的体检报告，我一看立即感觉大事不妙，瞒着他报告给了师母，再次全身检查结果真如我预料的那样——肺癌晚期！
恍如晴天霹雳！我们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事已至此，都只想了了他的心愿——出画册、办画展。我也由此见识了受他恩惠的众多学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学生来义务帮老师策划搞这样一个大规模高级别的画展。记得大家齐心协力集资，瞒着他帮他办妥一切事宜。画展当天，更是摩肩接踵，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他几十年的学员。我第一次真正体悟到一个好老师可以让这么多学生受益、温暖一生；也第一次看到一个好老师可以受到如此贵宾级待遇。人与人从来都是相互的，爱出者爱返，良师当是如此……
梦里依稀见恩师
因为诸多原因，我并没有出席追悼会。“婉叶你知道吗？这是我参加过的人最多最感动人的追悼会……”我们的校长在参加完后回来告诉我。
我还记得那天细雨纷飞。哀思如水墨一般洇开，湿润了我的眼眶。从此我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一个可以随时请教的良师，没有了一个可以像明灯一般给我答疑解惑的慈父人师……泪再也止不住地淌下来……
亲爱的陈老师，远在天堂的你还好吗？
看着窗外阳光渐渐射进来，我的泪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下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