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玻璃心

刺杀玻璃心

他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厨房里哭着，突然一道光劈了进来。

“说你几句就躲在这里哭！有什么用！给我出来。”说着一只强有力的手就将他从厨房拖了出来。

他没想到家里所有人都双手抱胸，蔚然站着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仿佛就要用眼神把他点燃一般。

“你爸才说你几句？能不能不这么玻璃心！”他妈妈喊话了。

“你长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啊！”奶奶摇着头也插了一嘴。

“能不能有点出息！”爷爷用老气横秋的嗓音指着他，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怎么就生出你真么个懦弱的小子！哎～”他爸爸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收起了眼泪，抹干了脸上的泪水，颤巍巍站了起来。

【一】

菜市场人声鼎沸，他就跟在她妈妈屁股后面，眼花缭乱的摊子让他目不暇接，那时他7岁。

她妈妈来到了一个猪肉摊前，老板是个女的，身宽体胖，只是扫了他一眼，就让他畏惧地躲到了他妈妈身后去。

“这是你儿子啊，都长这么大啦，你儿子很害羞啊，挺好的。”女老板笑起来挺温和的，他偷看了一眼。

“就是胆小，从小就担小，不知遗传了谁！”他妈妈接了话，他低下头。

“小孩子嘛，害羞正常的。”女老板应和了一声。

“来，你的两斤五花肉。”

“来，拿好！”说着，顺手将猪肉拿到了他面前。回头便笑盈盈地对着老板娘说“有空来家里做客哈～”

他低着头，跟在她母亲后面。

这是他第一次跟母亲去菜市场。

【二】

教练在他旁边耐心教导着他待会儿下水怎么划手，怎么摆脚，而其他孩子都已经在水里扑腾了，他看着游泳池里的小伙伴，又看看教练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着技巧。

“教练，我再下水试一次。”他捏紧了拳头，双脚还在颤抖。

他很怕水，因为刚才就是教练一个不注意，他在齐胸的泳池里就差点溺水，他太紧张了，右脚的脚底板抽筋，他双手还抓在岸上，以为是谁抓了他双脚，放掉趴在岸上的双手双腿用力乱蹬，整个人都扑进了水里，喝了好几口水才被赶来的教练托了起来。

“你先缓一缓，你爸爸待会儿过来。咱们明天再下水。”教练微笑着安慰着他。

“嗯，谢谢教练。”他低下头。

游泳课结束了，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陆陆续续接走了他们的孩子，游泳馆里最后只剩下教练还有几个工作人员，还有他。

他爸爸这时才耷拉着拖鞋进了游泳馆，大嗓门地叫着，“儿子！”

“爸。”他站了起来。

“今天学得怎么样了？”他慢慢走了过来，教练也从泳池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今天孩子一紧张，脚底抽筋了，喝了几口水，后来怕危险，没让他下水，他还很勇敢坚持要再试一次呢！”教练微笑地走过来，看了他一眼。

“这么笨，连个游泳都学不会。辛苦你了教练。”说着立马由一脸严肃变得喜笑颜开对着教练说。

“不会不会，明天见。”教练摸了摸他的头发。

“走了走了。”他爸爸转身，又一口严肃的语气，顺手拍着他的头往门口走去。

他低下头，他爸爸的手滑了出去，他回头看了一下教练，教练跟他挥了挥手。

“哎呀，磨磨蹭蹭。”他爸爸不耐烦地拽着他的手出了游泳馆。

后来的几周，他怎么也学不会游泳，便没再学了。

【三】

“这是我孙子！哈哈～”

“你孙子几岁啦？我孙子今天也陪我来散步了，很乖啊。”那个老爷爷站起来可憨厚了，圆鼓鼓的肚腩还会一颤一颤的。

“是嘛，我孙子今年九岁，读三年级了，经常陪我出来逛，你孙子呢？在哪里，也带来让我孙子一起认识认识。”他爷爷没看他一眼，他就站在他右手边。

他俩活像两尊不倒翁，面对面摇摆着。

“他刚才怕我走累了，刚去给我买水呢。”

“这么懂事啊！真羡慕。”他爷爷说这话的时候还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他爷爷一眼，他默默低下了头。

今天他本来是和同班三四个同学约骑车郊野玩，他爷爷硬是说别去那么远，不安全，还是跟着他到楼下公园逛逛就好。

“爷爷，来给你水。”一个阳光的小男孩出现在了面前，头发被风吹得分了两边，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哟，买个水就别跑了，你看看，汗都跑出来了。”那个老爷爷关心地看着他孙子，一手从裤兜里掏出了方格巾准备帮孙子擦擦汗，他孙子一个袖子往额头一抹，完事了。

“没事的，我喜欢跑。”那个男孩笑嘻嘻地对他爷爷说。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他爷爷对着他开始说了起来。

“哎，都是孩子，我孙子比你孙子大。等你孙子大了，说不定比我孙子还能干呢！”那个老爷爷不失礼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那我就等着咯。”他爷爷的笑，让他对年前这个憨态可掬的老爷爷倍增好感，甚至他内心还怀疑起来：到底哪个才是真爷爷。

【四】

转眼，他六年级了。

这天，他应爸妈的安排，让他带奶奶去医院看一下眼睛，他奶奶一直念叨着眼睛模糊，怕是白内障。

他爸妈不知当天忙啥去了，爷爷腿脚不利索，就安排他。

当进到了医院大门，他左顾右盼，想看挂号处在哪，所以扶着他奶奶站了十几秒吧。

“怎么不走了，不是到了吗？”他奶奶问他。

“第一次来，看一下挂号处在哪。”他看到了左边不远处的窗口很多人在排队，红色的字贴在一个个窗口的玻璃上，人多他身高不够，愣是看不清上面字是不是挂号处。

等他扶着奶奶走到那边时，队伍有点长。

“翠芬啊。”身后一个声音叫到，他奶奶回了头，他也跟着转了身避让了一下。

“嗯……爱华啊！哈哈哈～很久不见啦～你怎么了怎么来医院了？”他奶奶的表情变得快了些，他没看懂。

“哎，人老了，膝盖疼，就过来看看，听说这边一个老中医很厉害，刚看完，这不就来拿药，就碰到你了。想想都好几年不见了啊，你呢？什么事情来医院？这个是你孙子吧，很好看啊。”说着说着就那个老婆婆就转头笑嘻嘻看着他。

“婆婆你好，我奶奶眼睛不舒服，我带她来医院看一下。”他对那老奶奶笑了一下，回头探着脑袋看了一下队伍尽头的玻璃窗，人缝中隐约看到了一个“药”字，看来这里是领药的窗口，走错了。

“你也看完来领药啦？”还没等他向奶奶开口，那老婆婆就先问起了他奶奶。

“领药？没有，我们才刚来。”他奶奶一脸疑惑，然后立马转头看着他，“你看你，都没看仔细哟。”

“没事啦，挂号就在对面，看，那边。”说着她抬手指向对面。

“谢谢老婆婆。我们这就过去。”他向老婆婆点了点头。

“以后可得长点心啊。”他奶奶对着他说道，还不忘伸出她的左手食指指了指。

“那我们就先去挂号了，有空一定要来家里坐坐啊，太久没见了，找个时间好好说说话。”他奶奶笑哈哈地说着，还一步三回头地挥着手。

“奶奶，我们搬家了你没跟她讲，她怎么知道我们住哪啊。”他天真地问着他奶奶。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他奶奶利索地往前向挂号处窗口走去，他跟在她旁边。

连奶奶他都感觉很模糊了，他自己揉了揉眼睛，不是眼睛问题。

【五】

“好，你们说我玻璃心是吧？对，我就是玻璃心！我现在就把心掏出来给你们看！”说时迟那时快，他右手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把水果刀，刀光在这一刻刺进了他们四个人的瞳孔。

四个人瞪大了眼睛和嘴巴，根本来不及说出一个字，或突出一丝气，那尖刃就直接从他的左胸轻轻松松地穿了进去。

两股血愣是从刀的边缘挤了出来，那是有多么极致地渴望重获新生，可是一出来就死在了他白色的衬衫上，一波接一波地阵亡，面积越来越大。

他倒下了。

他爸爸第一个过去扶起了他的头，捂住了他的胸口，血还是不断地从他的指缝溢出，他还来不及掉一滴眼泪，他妈妈还没走到他面前，就两腿瘫软外地，爷爷僵硬地坐下沙发，奶奶第一个哭了出声。

“别啊，别啊，别啊。”他爸爸沙哑而断断续续的声音才在此刻变得温暖而动听，他听到了。

他心里突然感到很温暖，很温暖。

那就这么温暖下去吧，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