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退学

作者: 岳谬 | 来源:发表于2018-02-16 22:33 被阅读43次

那一天我本该在场的,但是我没有。我远离人群,在一望无际荒草丛中死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周遭一切照旧。

这个荒草原里市中心很远,而我本打算要徒步走去的,以为并没有多远。以前与因病而死的母亲去过的,那是很久远的一次出行了,也是我与母亲第一次出行。这一次,我执拗地要徒步走去,然而在我累的气喘吁吁的中途,我疲惫地叫了一辆出租车。为什么不选择公车,因为路途太远,根本没有那一站。出租车司机也仅仅把我拉到了城郊而已。这个出租车司机特别像我的老师梁茹结,一个温婉而又语速缓慢的女士。我向她请了假,她并没有什么阻拦,因为我在她那里可是第一次请假。她人很好,至少对我是这样的,但是她教了我们一年就被调走了,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好像是触怒了校长,听说是她主动辞的职,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支教,而她的离开,是我始料未及的。所以,那一次向她请假是我生命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日我背了一个很轻便的双肩包,里面并没有很厚重的书籍与卷子、作业、笔袋之类的学习东西,只有一本书――《西西弗斯的神话》。我请假的真实理由其实就是去我上一次偶然来到的这个空旷的荒草原来读读这本书,这一次旅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在我这里,它足够具有仪式感。这本书讨论的内容很令我心潮澎湃,因为其中重点讨论了自杀这个问题,从哲学的角度。相信这个问题对任何人都会很感兴趣的。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以为死一个人或者看见别的人家在院子的墙跟前摆了一排排花圈或者偶尔我遇见出殡都是很新鲜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甚至都不太能理解人为什么会死这件事。而那个时候之于现在的我来说,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因为科技互联网与信息爆炸时代的冲击下,我总感觉那个时候的我是与我爷爷同一个时代的人,没有手机电脑QQ微信等等,还是一个大部分人靠着写信传递友谊与情恋的时候。说实话,我是怀恋那个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活得那么纯粹的样子。

事实上,我并没有出生在新千年的那一刻,而是它的前一年。在那一年,人们普遍开的玩笑是新千年是世界末日的一年。在人们似乎玩笑里带点微微恐慌与焦虑的年份里,我出生了,我是那个特殊年份里出生的之一个,我的祖父很擅长起名字,他老迈的皱纹里听到了这个关于世界末日的玩笑,是的,在他那里绝对是一个玩笑,因为我不用多说,只说他出生的年份你就知道对于他来说,为什么现在所有什么末日的观念都是玩笑了――他生于1936年。他后来的年份里经历了抗战、动乱、文革、上山下乡、知青、改革开放等等,他经历了太多的世界末日了,他早已十足地习惯与厌倦了。

老人认为我是这所谓的“世界末日”里的一员,取名“之一”,因为倒过来说比较押韵或者好听,于是我的名字就叫王一之了。说实话,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轻描淡写又不失却文雅的感觉,棒极了。

就像信息爆炸时代的我,听到了太多人教给我们的太多的做人的道理,我听到了太多他者吃的盐和走过桥。说实话我讨厌咸的东西,在这个科技迅猛的时代,也没有很多人非要走个桥才能通路的。所以,当我不断地听到“盐”、“桥”、“做人”这几个词时,我都会觉得恶心,异常的恶心,甚至到了后来,我吃咸的东西都会反胃,甚至呕吐。

我知道这是我的意识作用于了我的生理调节上了,这是之前政治老师在讲述“意识”那一章课程时重点强调的。课下我把我的这个心理状态与政治老师交流了一下。她没有显得多么的讶异,反而与我开了很多玩笑。笑过之后,我认为我的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想重点强调的是,我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想与我的父母老师亲朋好友们去解决,但是他们反而给我提出了比我更多的问题来质疑我。这让我很懊恼与厌烦,甚至我有时候会为了这些更多的问题而歇斯底里,当然这个时候通常是无人看见的,要么是我赤裸着身体对着镜子大吼,要么是我一个人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开始了漫长的自我对话与自我分析,通常一条10分钟能走完的路我会故意走30分钟,以致于常常很晚回家,被不知情的母亲谩骂我又在鬼混了。其实我倒是很想鬼混的,但我从来没有。我去过一次酒吧、网吧之类的娱乐的地方,但是一般只去过一次,源自该死的好奇心与新鲜感,就像参加别人死亡的葬礼一样,比如我第一次参加外祖父的葬礼。死亡似乎象征了一种别样的欢娱,就像活人狂舞的任何娱乐活动一样。我通常坚持到在娱乐的中途,就无比厌烦地离开了。实在是太吵、太闹,而我喜欢宁静、茶与舒缓的音乐。所以那些喧闹的地方总是与我这个人显得格格不入的,即使我是个年纪轻轻的人。

对于任何事,我想的其实很完美,至少我自己一直都是坚持这么认为的。只要是新鲜的东西,我都会去尝试一次,但之后我都会放弃第二次地选择。我对于重复地选择同一件事在目前为止的所有兴趣里,或许只有这写作这一件事情了。但对于仅少的事情,我一次都没有真正尝试过,因为或许是极其幼稚而又先入为主的观念,我一直在往后退,而我身后的空间似乎又很广阔,直到我退得越来越远,以至于忘记了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退。

但事情又似乎极其简单,只是我终将简单的事情赋予复杂的原因。而这是我愤怒但又异常无力的事情。比如我与同桌白雪的情愫,这是后话了,后到我总想躲闪去描述它但又不得不去详细地分析。这一矛盾的心理伴随了我很久很久。有些故事,越是刻意就越说越远,越描越黑。所以,我总是将这件事说的囫囵吞枣而旁枝侧溢。所以你看不清晰与明白是很正常的,这是我的写作策略,因为我也从未清晰,所以你也不必明白。

但对于写作这一件事情,母亲一直显得很担忧:“你以后可不能成为一个作家,那样你是养活不了你自己的。”当她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与她大吵了一架。至于原因现在回忆起来也比较模糊,我只是爱胡乱地写些东西,至于这些东西能否成就一个作家这之间的距离比较遥远,而我当时面对这遥远的距离而激愤实在是一种情急之下的痴人说梦,我总爱把梦当成那该死的现实。

所以我离家出走的路上我立刻变得懊恼无比,我厌烦我这样无从理由的激愤,这不该是一个即将成年的人所应该表现出的情态,但我又反问我自己:“那我到底应该怎样表现呢?”所以伴随着这个疑问,我离家出走了。

这是我目前为止第二次走到那个人迹罕至的荒草原里了。人的出走与疏离可以理解为源自冲动,但如果是漫长的疏离,这源自于心中最根本一直不置可否。

我喜欢这个政治老师的讲课风格――不无聊――中国的应试教育导致了学校里几乎所有课都无聊的要死。学生生涯里如果你能偶然遇到一位不无聊的老师,算是无比幸运的了。有很多学生终其一生都在敌视着老师这个职业,无聊是源起,道貌岸然加剧了他们的恶心感――他们利用传统文化中所凝结的“尊师重教”的美德,把美德当成手段,然后有恃无恐。一个职业逐渐在人们的意识里被异化,大抵都是如此。

在中国的教育体制里,她的课或者说像一些政治、历史、地理的课在学生眼里都被称为“副课”,也就是不那么重要的课。正因为不那么重要的意识,所以我对于这门课的兴趣之于什么语文英语数学一类的,就当做了一种调味剂与休闲课一样。就像中国人的“主食”与“副食”的文化一样,把食物分成主与副,不吃主食就觉得自己一天没吃饭。所以不上主课就感觉学生没有端正态度。进而不参加所谓的学校教育就成了更加离经叛道的事情了。但对于这些,我疑问的是什么时候教育就必须在学校里了?什么时候要把课程分成主次?什么时候不吃主食这种意念会干扰到我们自身饮食系统的自主选择错乱?

但之于我,很无奈,还是必须要经历学校教育的。它唯一的好处就是也许你的情恋就隐匿在那里,当然这或许也是你第一次遭受情感打击的时候。总而言之,学校教育里的很多乱像诸如霸凌事件,学生跳楼自杀事件,中国特色的早恋事件等等冗杂其中,对于年纪尚轻的你与我的判断力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早晚你会发现你曾经在小学中背诵的你深信不疑的格言居然他妈的还有个“下半句”?你会发现当初你坚信不疑自以为的真理居然是诓骗你多年的一个谬误?你对你自己的判断力开始产生巨量的质疑,然后我才缓慢地意识到与认为,这个时候,才是你真正人生开始的时刻。

尊崇着这样我无能为力所必须在意识中所被迫划分的主课与副课。当我上了一堆所谓的“主课”之后忽然有一次政治课来调节我无聊的神经,给我的感觉是比我第一次去泡温泉都舒服。是的,温泉这个东西是我愿意去尝试第二次的,因为被水包裹身体的感可以还原生命之处在母亲子宫中的模样,那是个只知道睡觉的时候,等到生命觉醒于一声啼哭的瞬间――孩子,你即将要面对这个苦痛占巨量部分的世界了。

对于这种感觉我是根本没有记忆的,但是我可以想象。将上政治课与在母亲子宫中联系起来也算是我独特的联想。正是因为这种想象,我的精神与身体有了一种接近完全的释放,而每一次上政治课的时候,我都是这种感觉,感觉老师并不是在讲课一样,我也并不是在听课。而是一种近乎于放松的仪式,我可以大声呼喊着我所选择的ABCD,或者肆意地接话于老师抛出的每一个概念……老师也默认着我与她的这种方式,因此,我的政治老师的分数常年都是班级第一。

这种特殊的“约定”一直都成为了我回忆中绝佳的课堂氛围。只要偶然间回忆起某个细节,我依然嘴上会露出微笑,甚至我会笑出声音。所以,我当时全部的职业理想就是当一名老师,而这一切蒸腾起的激情源自于一名所谓的“副课”老师。

老师戴着一个眼睛,黑色边框的那种,一头卷发,脸部呈方形,整体面部轮廓给我的感觉很轻松写意,而她身为一个女性能把一门如此枯燥的政治课讲述的那么有趣。这里肯定有她的热爱或者被迫的热爱,究竟是她主动还是被动,这一点我并没有咨询过。她一度以她轻松自如的讲课方式使我的志向从写作转换成了老师,之所以后来没有转换成功,那得要归功于那个替代班主任梁茹结老师这个该死老女人闫美丽了。而这种蒸腾的激情以迅速的冷却使我对这个职业无比恶心,一句话总结这个闫美丽就是讲课无聊而又表里不一。

“表里不一”,后来我也是从闫美丽嘴里得知了不同的说法――贬词褒用,她说:“表里不一是一种境界,而这种境界所要求和导向的是人生的快乐,简单直接。表象放浪,内心庄重的人会被这个异常现实的人排斥。但是如果表象庄严,内心放浪。很简单知人知面而已。很多人去餐馆的时候都喜欢被微笑着服务,没有人会去深究这微笑背后有着怎样的苦痛与心酸,没人在意。这也是现实教会你的,礼貌,在什么时候这顶帽子都要异常牢固,一旦脱掉,你会死的很快的。”这是我因为内心深处厌烦这个闫美丽而表露在我的神情上被她揪到办公室里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她接着说:“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一个成熟的人标志。你马上就要成年了,但是成年人不一定成熟。成熟是需要代价的,像我,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够走到今天。”

“但是我根本不想成熟?”我反问。

“所以你现在在这里被我揪过来,我坐着你站着,我可以说你,而你不可以说我,即便你能说,也没有人会听你的。”闫美丽很得意她这个逻辑。

“人微言轻,绳墨之矩而已。你也没必要这么得意洋洋的。”我回道。

闫美丽忽然被我侵犯她权威的话语而愤怒,使出了老师常用的“叫你的家长过来一趟”的杀手锏――这一鄙陋透顶的技法在教育中,尤其是在中国的应试教育中被很多老师熟练掌握,它逐渐变成了一种威胁的手段,这种手段粗鄙,令我无比恶心。

而我的母亲,这个女人正与她的男人在婚姻的废墟里进行着旷日持久的冷战。被这桩她认为的不幸的婚姻与被一个颓圮无能为力的男人气的乳房疼痛,长了瘤子。而我被夹在这个冰窖之间,尽量做到一切都不给这个女人找新的麻烦,所以我所遭受的闫美丽以强凌弱的权威性威胁只好道歉,我说:“对不起,闫老师,我可能刚才说话冲了点,但是您的意思我已经领会了。我今后保证不会再侵犯您了。对不起。”

“那你写一个1万字的保证书吧。”闫美丽淡淡地说道。

我在气愤、讶异与无奈中只得点头同意。

他妈的,一万字啊,我当时尽量躲避着同学和母亲的眼光,于夜里起床沉默地用了二天二夜时间写完。然后的一个星期甚至是大半年的上学时光我都处于闫美丽权威般的阴影里,压抑着我最终反抗的冲动。我在等一个时机,或许是父母的离婚之际,但他们只是在僵持,以婚姻的筹码作为“为了孩子”的一种恩赐。母亲一直持有这种观点:“如果我给你破了这个家,哪个女人今后能看得起来自一个单亲家庭的你呢?”

这是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强调的观点,一个冰冷而僵持的家庭远比离婚要好,这在这个女人那里是一种最优地选择,在中国大部分家庭里这大多都是一种最优地选择。我证见了这个女人周遭大多数同学与同事的婚姻,大都形同虚设。婚姻就是面对外人时一堵象征的墙而已,而这墙内早已经摇摇欲坠。

具体的表现形式一种是不断地争吵,另一种是漫长的冷战,有点像《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那对老夫妻,这对老夫妻是因为卫生间里是否该放置肥皂而开始了漫长的冷战。而我的父母是因为家庭的经济关系的失衡,这个原因没有《霍乱》里那么形而上,它非常现实。经济基础决定了家庭地位,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我基本都是站在了无父无母的这个女人身旁,而这种迹象越来越明显,以至于这个男人的母亲开始竭尽所能地争取我的看法,不断地告诉我一些这个家族里曾经似是而非的历史,试图争取我逐渐显露地对于这个男人日渐冷漠的态度。但老妇人重复性争取的话语在我这里早已经无济于事。

我自处孤绝,态度也从未有过缓和。只是偶然间瞥见这个男人满是皱纹的脸以及日渐花白的头发,一个男人在家庭与事业面前彻底失败的典型不可逆转地在我心中蒸腾起来。这种形象在这个男人的同事当中也是不言自明。在一次这个男人与我舅舅的酒菜里,他带着七分醉意说着:“如果有一天我走向极端,你也不要怪我。”

而那一天刚巧是我的生日,在我这充满象征性的一天里,后来我每逢生日我都会想起两件事,一件是多年以前母亲剖腹产生下来我,另一件就是这个男人面对自己的一生所自我流露出的自暴自弃地这一句话。如果说父亲之于儿子有什么在传统文化当中必须要传承的东西,那这个男人在我幻想中的未来里一直扮演着阴影或者处于阴影中。我需要努力地找到阳光,但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阳光并不在他这里。

那阳光在这个女人这里吗?对不起,也不在。对于这个女人那样执拗的观点,我也是讶异而又无能为力的。我希望的是,当婚姻在后期把情变成理的时候,我们能有着好的聚散。但是对于婚姻的起始就没有情这一件事,类似于民国时期的那些广为人知的名士的第一桩婚姻,类似于媒妁之言的将就的婚姻,如此种种我们读过他们的故事只用了十多分钟,但是这些故事里真实存在的主人公可是用了一生去忍耐与苦痛的。比如我的祖父母――这个老人与这个老妇人;比如我的父母――这个男人与这个女人。

所以有时候我有一半儿是夹在这个女人与这个男人之间,一半儿是夹在了这个女人与这个该死的老女人闫美丽之间,更多的一半儿是夹在了这样一种古老而古怪的关系里,它令处在关系中的纠结而苦痛,我也在其中,而我,无能为力。这是我最痛苦的地方。

不过,在这里我必须澄清一点,说那个女人之前加一个老字肯定不尊重,但是我必须这样称呼她才可以表达我的愤怒,这个老女人那颐指气使与盛气凌人的姿态俨然一副权威的不可侵犯的样子使我极度恶心,我的最后一次请假就是在她的任期里,而我根本完全没有必要像之前那样卑微的模样,是因为夹缝突然地崩塌。

很简单,这个老女人没有任何家长可以控告了!因为我的母亲忽然死于了一次与她那个男人之间激烈争吵中的突发的心脏病,而这个男人忽然死于自杀还是酒后驾车的意外这我就不清楚了。他很可能是出于对那一次激烈争吵的懊悔而专门酒后驾车而死的。

在我最后一次与那个老女人的争吵中,我差一点用刀子把她给杀了,但只是一种恐吓,理性在那时依然占据着我的高地。我现在只想描述我的第一次请假去荒草原的旅途和我的这位政治老师,实在是因为我心中对比的强烈刺激,总是带出一些旁枝侧节来,而这些东西我本不想讲,但又不得不去讲述,用一种轻蔑或者嘲弄的口吻最好,因为那个时候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牵挂我和值得我去牵挂的了。

我本来想用最简单的话语去描述的,但是因为它比较复杂,而我对于一切的离去又是那么的无感,在激烈的冲突发生时,我想的是我的年龄如果杀死这个老女人是否会被法律判死刑,我用这条似是而非的法律威胁那个老女人,那个时候她在我面前颤抖的样子真他妈可笑,可笑极了。

所以,每一次我在理想里主动赋予了老师这个职业时候,这个老女人便被迫使我转回了我当作家的愿望,它可以记录这个老女人。但当我与母亲争吵的时候,我的作家的愿望总是落空。落空后我凝视着喝的不省人事和东倒西歪无所事事的父亲时,我落空的志向却有了明确的指向性——我不要成为像这个男人一样的人——那我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我好久,因为这个问题我学着他吸烟喝酒,我学着他颓废着一切。甚至冒着胆子无证驾驶,甚至是酒后无证驾驶,但我成长的愿望急切,所以那些冒险的时刻我是既想被警察发现又不想让发现。我矛盾的心情源自我所经历的一切,就像《西西福斯神话》中描述的那样,自杀的人想自杀但一直在延宕。这样的人有时候很坚强,但却因为别人的一句不经意的话就会开枪自杀或者投水自杀。

我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句话,别人每说一句话似乎我就坚强一分,因为我那个写作的志向在这一点上必须要求记录与描述,所以我要活着。写作完毕后,才是我最脆弱的时候,就像日本那个作家太宰治一样,他的名字总是与悲伤与自杀挂钩,他用自杀的仪式形成了一个符号,成为了一个象征,形成了日本作家对于自杀的迷恋。

这个作家就是投水自杀的,所以这本书中所例举的两个例子很具有普遍性,但相比起诗人海子所例举的8种自杀方式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在最后一次踏上去荒草原的旅途时,就已经决定永远地睡在草丛中,带上一瓶酒和一瓶安眠药,然后准备长眠于此。那时的心情低落,但我第一次去荒草原时激动的心情的。

这次短途旅行的起源是与我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这个三四月份的草原。它是一个城郊的小草原,我们都不知道它的名字。而事实上我们是准备去更远一点的更大一点的草原的,但途中偶遇了这个地方。我提议下车看看,当我第一次被漫无目的的风胡乱的吹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自由的气息。而自由这个词之前在课堂上语文老师让我们以它造过个句子,我自诩我擅长编辑文字但对于它来说却突然词穷了。反倒是班级后排一个成天上课睡觉、逃课、谈恋爱的一个男生造了一个句子,他写在一张纸条上塞进了他的桌柜里了。之所以被我看见,是因为我常常留到班级里最后一个回家,原因是我想利用这离家不远而又等待拥挤的校园里清静之时的一段时间里做两篇英语阅读或者抠一道别人认为很简单的数学题,通常无聊的时候,我会翻一翻别人桌上的书籍和书桌里的东西。我当然知道这是所谓不道德的行为,但这似乎是我那时无聊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在身处无聊和自我禁锢的日子里,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我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因此我也了解到了很多别人所谓的小秘密——被写下来的小秘密。比如那个男生造了永远也不会再课堂上被点名来咏读的句子:“在课堂上睡觉,梦见在我喜欢的女生家亲吻她,这个梦没有被老师的粉笔头或者粗暴的言语惊醒的那一刻,我认为这就是自由最真实的涵义了。”

我当时惊叹于这个所谓“坏学生”的男生的创造力,自诩以写作为最高志向的我敏锐的发现这个句式可以用作我文章写作的开头,但是当时的我根本没有谈恋爱的经历,也不敢在上课的时候睡觉,我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上课与老师作对与回家与家长作对是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但是之于我自己而言,我身上的这些东西似乎总在被我可以刻意隐藏着。

我也很想在数学课上大睡特睡,我也想告诉我暗恋多年的女生我喜欢她,但是我没有。没有行动的原因在于我不喜欢麻烦的事情,这是最初级的原因。你表现的非常反抗的话,你就要处理反抗后期带来的一系列棘手的问题,你谈恋爱就要付出很多精力,而我天生脑子笨拙,这样学习一旦耽误了,就很难实现母亲那个望子成龙的心愿了。但本质上我并没有在乎我母亲的这个心愿,但它一直都如鲠在喉,而这就是最麻烦的事情了。我在任何事情上都本能地在躲避。我清楚地知道我必须改变,但我也会本能的为这个改变设置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比如一夜暴富后再来改变之类的,像那个动乱年代里的菲茨杰拉德一样,等我写作成功挣大钱了才能有像我所爱的女人求婚的要求。幸运的是,他一战成名了(后来悲伤的结局可以掩饰这种幸运吗?)

你要知道的是,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参加自己母亲的葬礼,在葬礼上我脑子里想的却是终于没有了母亲望子成龙的急切愿望了,但我一夜暴富的愿望也没有实现,接下来的事情该干些什么。我当时确实很失落,但莫名的似乎感到很轻松,没有很悲伤的样子。最悲伤的莫过于我的父亲,因为引起心脏病的那次激烈争吵的另一方是他。起因是母亲要求面前这个男人拿出足够的钱来给我买房子,但是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能力拿出那么多钱。就在一来二去的争吵里,母亲的话语里带出了嫁给面前这个男人多年来的委屈,情急之下,突发心脏病,当场死亡了。她的死亡太过迅速,我根本来不及告别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告别,当然,也不知道告别什么。

而就在母亲死亡的当天,我躺在荒草原上想着的是我改日应该与母亲再来一次这里,一起躺在那里,看看那么高的蓝天。我觉得那样的场面似乎又很尴尬,因为自从那一次与母亲的旅行后已经很久了。她后来对于出行这件事患有恐慌症,很怀疑自己会出现种种意外死去,她的爱似乎从来都没有到达过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所以就被迫留在了我的身上,她很多次向我重复过她存钱的折子以及自己借出去别人还没有还的钱在哪里隐藏着,已经有多少。

她写在了一张纸上,那是一个关于钱的清单,只有我和她知道。她只是有一点没有想到,就是她担心的意外来得很快。我猜测她倒地后意识清醒的一瞬间嘴角可能是微笑的,因为她把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我,都很早地告诉了我。她似乎死而无憾了,但这终究是我后来的猜测了。

当所有的亲朋都来安慰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们的面部虚伪而可憎。他们在他们的人生中要参加很多的葬礼,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甚至他们的关注点是放在了葬礼后那一顿请客吃饭或者在偏远小村落里葬礼过后的脱衣舞表演。我一想到这些我就不能看他们的脸,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我挣脱了这里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荒草原中,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来而已。就在这一刻,我莫名其妙地流了泪,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荒诞与绝望,就在最后一滴眼泪流尽的时候,我没有觉察到的我微笑。如果那时有摄像机的话,这个微笑被拍下来,一定是很恐怖的样子,它像极了拉斯蒂涅的那个微笑,他脱去了善良的衣服,走向了深渊,但我不是因为有一个“高老头”。

我凝视着这荒草丛,脑子里想着母亲被送去殡仪馆被火化时她亲朋好友的表情以及我想感受她被烈火灼烧时毫无表情与毫无挣扎时似乎安详的脸。于此来说,我觉得躺在这荒草丛中,静静地死去,不被任何人发现,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似乎是我能想到的人类最美的死法了。

事实上,在不久之后,我就这么干了,在学校举行的成人礼和毕业典礼合二为一的那一天盛大的宴席时,我并没有去参加,我无比厌烦那样的仪式。我的内心深处还想搏得一份来自他者的关注,事实上,除了一个叫白雪的女生问了那个老女人一句:“王一之为什么没有来?”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关注到我,而那个老女人只是轻描淡写了地回了一句话:“他早就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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