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一条漏网之鱼

我算一条漏网之鱼

L姐出生后的第二年，计划生育政策就成了基本国策，比“大跃进”全民练钢的风气吹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民在毛主席那句魔性的“人多力量大”的口号下还没有清醒过来就要履行“一对夫妻生育一个子女”，习惯了生育“传统模式”的夫妻，一下子适应不了，再说，“养儿防老”一直是中国人民的老思想。政府有政策指导，百姓不愿意，那就得用硬手段，先从思想工作开始，村头村尾漆标语，拉横幅，什么“一人结扎，全家光荣”，“国家兴旺，匹夫有责；计划生育，丈夫有责”。“见证怀孕，持证生育！”

到后来就变成：“普及一胎，控制二胎，消灭三胎。”“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足见计生工作之艰难。

我算一条漏网之鱼

计划生育搞了三年后，我的H姐出生了，次年的年底，我也出生了。听母亲说，我出生的那一年计生是抓得最严的，父亲常年在外，母亲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左躲右避的。最后，L姐和H姐就到我邻村的外婆家生活了。大家可能奇怪的问，难道你外婆家就没有计划生育队来抓？答案肯定是有的，母亲把我的两个姐姐带到我外婆家时，就教她们，遇到大人问起是谁家的孩子时，不要说，走开就好了。那时我的两个姐姐特乖巧懂事，就这样安然的在我外婆家生活着。母亲奶着我，打理家里的田地，侍奉着老人。四年后，我的S妹妹也出生了，最后我也成了外婆家的常住民。

在S妹出生的那年，懵懂的我到现在依稀记得母亲带着我和S妹躲在卧室里，家里的大门紧紧的锁上，衣服全往屋内收。计生办的彪壮大汉一直在卧室腐旧的窗口走来走去，母亲异常的紧张，一直用手暗示让我不要出声，S妹似乎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了，在襁褓里静静的吃着自己的手指。

等计生办的人走后，母亲谨慎的让我到外面查探，确认计生办的人真的走后，才带着我和S妹下厨房。

那天，邻居J夫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的第二个孩子比S妹大一个月，这个超生的孩子躲过了被流掉的命运，她家里却因此付出了代价。J夫人不愿意结扎，生产大队的人三天五头就到她家做客，家里的电视被砸烂，古老的摆钟永远也不摆了，这一层凝结两代人的红砖平房，楼顶上的女儿墙一块砖也不漏的全被砸了。听说J夫人的先生被抓到过计生大队那做过教育，由于反抗，她先生回来的时候在家休养过一段时间。J夫人家里被砸得千疮百孔的，最后J夫人还是被结扎了。

J夫人有一位小姑，X夫人，已经远嫁的，第一胎生了个女孩，她想再要一个，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她就躲回了娘家，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计生大队。在J夫人被结扎后的第三天，X夫人回了趟夫家，很不幸，不知道是谁去举报了，计生办的人如鬼魅般的出现在她家。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头的妇女问着她一些家常便饭的话，眼睛却不时的瞄着X夫人的肚子。

X夫人被带走了。两个壮汉夹着把她拖上了车，任凭X夫人如何的哭闹、咒骂，两大汉面无表情的架着她。X夫人的公公和婆婆死命的拖着车尾，奈何这两老用尽所有力气也不可能拖得住一台小货车。

X夫人几乎绝望了，在农村只生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那她这辈子就完了。人在绝望的时候，一闪而过的念头几乎就决定了下一步身体的行动了。她挣开两边的大汉，奋力的往车架上撞，这一撞，额前就是鲜血淋漓。X夫人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眼前一黑，人就晕到过去了。

计生办的人一时乱了阵脚，抓工作还抓工作，出人命可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X夫人在婆家待了两天，偷偷的跑了。在X夫人休养的那两天，计生办的人像看犯人一守着。

X夫人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又回了趟夫家，她觉得孩子的月份这么大了，谅计生办也不敢做出什么。生活有时就是这么巧，你刻意避开却又会很不幸的遇上。X夫人和计生办的人在村路口遇上了。她像见鬼一样的掉头想跑，那时的计生办的人，管你是一胎还是二胎，看见有孕妇，先抓住再算。奈何X夫人的肚子太大了，别说跑，就是快走几步也是甚艰难。

X夫人最后被人流了。按现在的说法，八个月的孩子算是个人了，可他活生生被工具从母亲的身体中捣碎掏了出来。

过了几年，得知X夫人离婚了，带着女儿回了我们村里，再后来，她把女儿留给自己父母带，自己出外打工。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过她的任何消息。

我算一条漏网之鱼

S妹两岁时，F妹出生了。过了两年，我的弟弟也出生了。就我母亲常说的，要不是她够智谋，我们几个计生下的漏网之鱼是没有办法出生的。我们几姐妹常常说，感谢母亲在那么艰难的年代而没有丢弃任何一个。在我有意识起，路边的竹林常常会出现纸皮箱子，里面全一色是女婴。她们被放路边，任由自生自灭。到现在，我梦中常常会出现一个很恐怖的画面，我好奇的靠近纸箱，发现一个爬满蚂蚁的婴儿在无助的啼哭……！

常听母亲说过隔壁的某某家，某某人生了个女婴，直接捂水里淹死。还有直接扔河的，灌酒的……！想想就知道这得下多狠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