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好孩子”炼成记
小革留在了没有姥姥的姥姥家，再次见到父母是在一年后的夏天。母亲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女孩，小革的妹妹小天。
两个舅舅把父母他们接进院子后，二舅放下东西，大舅招呼小革来见父母，院子里站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两个舅舅、小革的父母和妹妹背靠院子大门，另一边是堂屋里跑出来的小革和表哥满仓，加起来不满十岁的俩小人儿。
其他人下地去了，挣工分还是挺重要的。
母亲把好奇的小天递给父亲抱，自己盯着小革边走边弯腰做抱的动作，由好奇转为恐惧的小革连连后退，母亲紧走上去抱起小革。
由于小革的挣扎，母亲把她抱得更紧，情急之下，小革猛地在母亲脖子上划了一下，母亲顿感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急忙扔下小革捂住脖子，嘴里骂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小革则在满仓的保护下踉跄了几下没有摔倒。她既恐惧又愤怒！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野兽，满仓扶着表妹，有些愤怒和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姑姑。
大舅二舅一个安慰母亲，一个安抚小革，父亲则劝慰着直撇嘴想哭的小天。
关于那句脏话，后来母亲坚决不承认骂了，小革坚决说有骂，父亲说不记得了，总不能为了这事儿再去询问舅舅和表哥他们，也就成为悬案。
气氛缓和了些，大家才感觉到一路的车马劳顿和满身的汗渍，赶紧梳洗更衣喝水休息。水是小革和满仓替换着拉风箱和添柴烧开的，父亲也打了下手，还抱了妹妹来教着喊哥哥姐姐。小天怯怯地喊哥哥姐姐，满仓笑着拉了拉小天的手，小革没有吱声，专注而吃力地拉着风箱，父亲轻轻叹了口气。
晚霞满天的时候农民们下工了，村子里热闹起来，热闹传进各家各院，在热闹中炊烟袅袅升起，夜幕慢慢降临。
小革姥爷家更是热闹非凡，街坊邻居们对很久没见的小革母亲嘘寒问暖，还有的村民讲述着小革的“憨事”，比如她跟着谁谁学哭坟啊，怎么不走雪路专门往雪化成水又结成冰的冰水泥路面上走，摔得一身泥啊，等等，小革脸上很不自在，父亲笑着欣赏的样子，母亲却很不喜欢。
这些本来也是不被小革记得的，怎奈乡亲们后来时有进城提起。不过这两件事后来被小革写进作文里，因其真挚的童趣被作为范文表扬，后来，他看到鲁迅先生的《社戏》，更加坦然。
真正让她不愿面对的事情不久后发生先不提。
这天晚上，是又一次决定小天去留关键点。
这边，满仓和他娘感觉小革睡着了，他们的谈话在黑灯瞎火定中悄悄进行。
“娘，你说小革会让她爹娘带走吗？”
“可能这次就是来接她的吧。”
“我不想让她走！”
“唉，小革是人家的孩子，咱作不了主啊。”
“都别说话了，爹娘接自己孩子回去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小革本来就不属于咱这里，她回去是享福去了，都睡吧。”
满仓和他娘不再做声。小革不知道父母身边有什么“福”，但她觉得回去的事情话，就可以像满仓哥那样在父母跟前撒娇，那种感觉一定很好，每次都能看到满仓哥满足的神态，这是最让她羡慕的，不知为什么，她却并不想靠近大妗，也许，大妗也不喜欢靠近她，她知道。
但是，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娘”，她知道自己也不可能靠近她，因此她有些怕回到他们身边，她怕再被她强行抱在怀里。这是为什么？她也不属于这儿，在这里她也是局外人，她能在哪里？她想在哪里？她该在哪里？她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这事儿让她很烦恼。
好在，没多久，她就在烦恼中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是被父亲温柔地叫醒的，她喜欢这种感觉，也就多享受了会儿才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之前，她听到大舅叹着气说；“唉，小革这孩子就在这里我们是没意见，就怕她跟我们受苦嘞。”
“这也是没办法的，她母亲身体状况一直不好，身边有个孩子已经让她精疲力尽了，这次刚见面就给了她打击，你看到了，我也怕小革贸然回去受到她的攻击啊。”
她装不下去了，思考让她常常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动，大舅和父亲都看到了。
她被叫起来，衣服都不用穿就，因为她白天晚上都穿同一身衣服，哪个妗子洗衣服时想起来了，就给她换洗一下。
她被父亲领出来时看到大家都围坐在了院子里的八仙桌周围，姥爷，大舅三口，二舅两口，父母三口，她独自去到吧嗒旱烟的姥爷跟前坐下。
仔细看小天和小革有几分想象，都是一样漂亮，不同的是，小天白里透红，小革白里透青；小天干净整洁，小革“不修边幅”；小天笑起来像清晨的阳光，小革笑起来像隔着云雾。
看着对面温顺的小革，母亲没有了想拥抱的冲动，看着她有些发愣：这个营养不良全身凌乱的孩子真是自己的女儿吗？
说到凌乱，小革缺乏营养的有些枯黄的头发在头上胡乱生长着，赶上舅妈们谁梳头才给她顺便梳理几下，洗脸也是如此，白天晚上都穿的衣服，质地不错，是她们寄回来的，但此时有些脏和皱。和小天实在不能相比，她明显有些厌恶的眼神把小革瘦小的身板完全罩住，使她全身不自在，直到小天吵着让她抱，她才收回眼神微笑着面对小天的需求。
此时的父亲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很快吃完早饭，玉米粥胡萝卜腌菜和玉米面窝头，今天加了几只白馒头，黄白馒头都没加菜一起蒸，很难得，只有贵客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小革一般只喜欢和玉米粥和吃胡萝卜咸菜。
这一家三口，要离开了，完整的来完整的去，很完整了，似乎跟本六没有小革什么事儿，反而把她放在这个组合里显得突兀。
临走父亲抱来小天，蹲下来跟小革说：“别怪我们小革，等有条件了，我一定来接你回去，你是大姑娘了，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晚上记得洗洗睡，早晨起来记得洗脸梳头，这样才是我漂亮的女儿。”又对小天说：“来小天，跟姐姐拉拉手，你们永远是好姐妹，跟姐姐再见。”
小革似懂非懂，本能地点了点头，那以后，她真的开始笨拙地打理起自己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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