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黑妹通常是轮着吃午餐，总是黑妹先吃。我吃饭时，黑妹一定会站到店门口或者猫在店门口的高脚凳上，像模像样。
把客人迎进来后，黑妹会“喵——”轻悠悠通知一下我。
已经入了夏。北方的这座小城市，远离污染。初夏时节的早晚格外凉爽，午间又暴晒，天一向湛蓝。
一大早。刚开了门，走进一位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的女士。衣着随意，看起来极为疲惫，脸色相当不好。
她先对我打了个招呼：“你好！我略微有些累，可以先在你这坐一会儿吗？”
“你坐，我去给你接杯水。”我笑着对她。
我今天读的是《人性的枷锁》第十七章，计划是两天读完这本书。给她到了水，我喊黑妹去门口处蜷着，开始看起来。心雅不过来，黑妹的事情就会多。
“你这里有《厚道》吗？”那个女人已经在书台翻起了书。
“是那位出家人写的那本吗？”
“对，就是那本。”女人很开心的样子。
我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我这没有《厚道》，相关的书也没有，我不卖他的书。”想了想，我还是忍不住问到：“是您读吗？”
“是我想读，一个朋友推荐的。”女人忽然有些如释重负。
“两年以前，我经历了一点儿事，想读书来排解。买了《厚道》，我看了一些，仍觉得无法排解。或者说，我正准备像那位僧人慰藉人心那般去慰藉自己。有个人看了我读的书，告诉我最不该读的就是《厚道》。我听了她的话，把《厚道》放在了平时几乎不打开的书箱箱底。我开书店时，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卖《厚道》和相关的书。您如果愿意，可以和我说一下您想读《厚道》的原因，我试着给您推荐更合适的书。”我望向对面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真诚地说道。
她突然就红了眼眶，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黑妹跳到我的怀里，蜷起来看看我，随即眯缝眼睛。我顺了顺黑妹：“她有事，可能还会再来，希望我们能帮到她。”
晚饭后，心雅来了。我今天给黑妹准备的夜宵是鸡胸肉，怕她长胖，是放了点盐后水煮的。给心雅带了盒我平时爱吃的丹麦饼干，这饼干现在我一个月也吃不上一次，有点儿小贵。
我想让女孩儿尝尝。就连饼干的味道都差这么远，文学寻梦的路上并不总是顺风顺水，或许逆水时才是进步最大的时候。
刚过九点，白天的那位客人竟又来了。好像是梳洗又化了个淡妆，人精神些了。现在看，没比我大多少。
心雅在读书，黑妹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猫着。“黑妹！”我喊了一下。黑妹，伸个懒腰，慢悠悠到门边，跳上立着的高脚凳上，看着昏黄灯光下的夜色。
我倒了两杯水，请客人做到另一个角的桌前：“您还是想读书，是吗？”
“是，你说你能推荐。我问过一个熟识的人，说你推荐的都不错。所以，就来了。”
“你实际上想读什么样的书或者说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我很直接地问她。
“我的生活出现了问题。我的好朋友和我丈夫在一起了，真心相爱，朋友还有了身孕。我暂时不想做什么，因为我吃惊到做不了任何。我想排解一下，我又不想堕落。他们以为我没事，我看上去没事，内心如焚。”
“那不是朋友。”我说：“那不是朋友。我听出了你还在接受别人建议想读《厚道》的原因。无论过去你们曾经多么要好，已经不是朋友。你若想继续做朋友，那是未来，至少现在不是朋友。除非，你原本就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很急切：“不，我不希望，却无法挽回，因为无可挽回，无需挽回。我希望我的痛苦少些，我不知道人是这样的。”说着，豆大的泪珠，一颗颗顺着她的脸颊晶莹地滑下。
“我的钱没了，我存的钱没了，他取走了……”她又哀哀戚戚。
“我给你找两本书吧，或者，我先给你找一本吧。”我说着，从角落里一个书台上取下一本《琅琊榜》。
“我不知你看过电视剧没，你可以看看小说。你看完了，觉得好些了，可以再到我这里，我再推荐给你别的书。”我笑着对她道。
“为什么是《琅琊榜》？”她不解：“我看过电视，看得不全。”
“看别的也可以，比如《红楼梦》，比如《甄嬛传》。但我喜欢《琅琊榜》，《琅琊榜》人与人之间明争暗斗，是我需要认识的。可因为里面有正气，也不算沉重。你试试。”
我继续说：“但是不要看《厚道》、《不抱怨的世界》这一类书。这些书是鸡汤，你需要的不是鸡汤。人需要排解，都不是神。”
她拿走了《琅琊榜》。我知道，她还会再来，读完《琅琊榜》。她还需要别的书。
我不是医生，只是我曾以为世界大好，无恶。若在当事里，孔子曾说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莫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远胜过不计较大度的“厚道”。
半个月以后，那位女士又来到书店。这次，她竟看见黑妹在向她招手了，上次黑妹也有招呼，她根本看不见。
她直接坐到第一次的位子，开门见山：“姑娘，你上次是想告诉我，我也并不就一定要高尚，就不要硬逼着自己去做高尚的事，是吗？”
我笑笑：“嗯，有这个意思。”
“谢谢你，姑娘。你把这次的书直接给我吧。”
我拿了一本书给她，请她慢慢看，越慢越好。
亲爱的朋友，你能猜到我给她拿了什么书？或者说是哪一类的书吗？
愿你也一样，遇到烦忧事，首先别太责难自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将因此也不会去责难他人和世界，但这点不强求自己。如此，也许你才真正有了面对世界的勇气和力量。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我们下次见。
欢迎光临森林书店。
——你的朋友细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