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为什么来上学?你的理想是什么?
志伟:我上学是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想当乒乓球运动员。
老师:出去运动去吧。
孟理:我上学是为了实现远大的理想,我也不知道我将来想干什么。
老师:……
春节,我们三个好朋友聚到了一起,几十年的朋友了,虽然不常联系,但关系依然紧密。难得在我家团圆,我亲手给他俩做了一大桌子菜。怀旧是必然的,因为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过时的。
看来理想就是理想,大多数人都无法实现。我们三个也是,刘宁在一家船厂当工人,生活平平淡淡;志伟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我在一家饭店打工,每天切菜。
三个人一只猫,说起以往的事一会哭得流鼻涕,一会笑到岔气。烟味、酒味混在一起,大声地争吵,大声地唱歌。我的头开始发晕,嗓子也开始疼了,但无所谓,我没老婆,只有一只猫。看着我的小猫在一旁吃我做的鱼,成就感油然而生,“那些猫粮、狗粮都是垃圾,哈哈。”
酒喝高了我们就开始吹牛。吹自己不当厂长是为了搞科研;吹自己的秘书穿得多性感也不为所动;吹自己依然单身的原因是看破红尘,追求艺术,厨艺是门高深的艺术,一般人理解不了。
我们笑小时候的理想;我们笑长大后的追求;我们笑自己跟不上时代。思维开始混乱,人也开始说车轱辘话。我总感觉我和普通人不一样,但别人都说我和正常人不一样。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记得满屋子的烟像乌云一样压了下来,慢慢开始下雨,我们一起在雨中奔跑。跑着跑着,他俩看到两个美女撑伞在等人,便一脚把我踢飞,我只能继续跑。后来,我的猫顶着大雨勾引一只和它一样肥的流浪猫,就剩我自己了……
不能一直切墩啊,还是得有一些证啊,我又开始上学了,可意想不到的是第一节课以后,我仿佛看到了我未来的爱情,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我的老师了。
她柔顺而光亮的黑发用桃木制的发卡盘在脑后。她从不介意上午的阳光,温柔的光线下她的脸像珠子一样光滑莹润,五官精致清秀,尤其是长长的睫毛和不是很明显的双眼皮把那一双杏核眼修饰得格外动人,薄薄的嘴唇和很柔和的尖下颌,显得她秀气而水灵。
她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感觉很准,就比如我不用温度计、天平和秒表,只靠感觉一样能做好菜。
后来我得知,她还在酒吧里唱歌,用最古老的方式经营着一支乐队。看着她文静甜美的样子,我努力想象她戴假发狂甩吉他的样子。她白天讲课,晚上唱歌。我一直没机会去看她的演出。想听她唱歌,就要尽快结束学业,我执拗地这样想着,这成了我学习的动力。
我认真地写一些字给她,用黑色的墨水写在已经发黄的纸上。我想这会让我看上去更有学问吧,至少是个有知识的厨子。可她只是发信息给我,鼓励我好好学习。我想这和我二十年前追小姑娘没什么不同,但她总是说:“你应该戒酒了。”她从来不用笔写字,只用电脑,手指灵活,键盘声清脆,像一首节奏明快的曲子。
艰难地,我通过了所有的考试,这一天终于到了。
我找到了她唱歌的那家酒吧,环境优美、格调雅致。舞台上的她穿着长裙,长发安静地披散下来,没有过分装点,声音令人心醉,只是眼神黯淡无光。
“想起吸引你的地方,
正是你可笑的开始,
我正被世界悄悄侵蚀。
试图改变自己;
妄图改变他人。
我思考我存在的意义,
最后不过是——
追求永远得不到的未来;
摧残已经颓废的自己;
享用别人种下的粮食。
我讨厌你一如讨厌我自己,我们都自大;
我同情你一如同情我自己,我们都可悲。
……”
我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冰块和杯子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冰融化一半的时候,老师走到我旁边坐下来,“我唱得怎么样?”
“第一次听你唱歌,我一直喜欢你的声音。只是我完全不懂音乐,根本不会评价,只知道非常好听。”一句话我犹豫了半天才说完。
“你请我吃饭吧。”
“行啊,去我上班的饭店,我亲手给你做。”不能再矫情了,我决定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菜谱。
她如约而至,化着淡淡的妆,依然端庄大方。而我只用心做菜,竟忘记了准备一件像样的衣服。最后我只能洗洗手,穿着工作服和她共进晚餐。
四菜一汤,都是清淡雅致的淮阳菜。看似简单,但花了我不少工夫。看得出,很合她的口味。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她眼眶湿润了,她用纸巾擦了擦,没让眼泪流下来,借口说菜太辣。我当然知道,没有哪道菜是辣的。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伏在桌子上小声地抽泣,我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她抬头看了一眼我的窘样,破涕为笑。
“没什么,我想我爸了。”
她讲到了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理由是她妈认为她爸太窝囊,跟他在一起过不上好日子。其实离婚没什么,只是她父亲从小对她的影响就很大,以至于过了很多年她依然难以忘怀,不能原谅她妈。
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从小我爸就给我讲做人的道理,他每天都给我讲有趣的故事,看好看的图画,他深深地影响我,教育我,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乐于助人,充满爱心。可长大之后,别人告诉我这些都不行了,会被社会淘汰的,我至今甚至没有一个朋友,他们虚伪、自私、庸俗,而且还装出深明世故的样子告诉我,我活了二十几年的东西都是垃圾。”
“人至察则无朋,得允许朋友有缺点,谁都不是完人。”
“我承认我是过于敏感了,和我交往的人都认为我是一个好人,有人也曾喜欢我,当然也有人利用、戏耍我。我总有很多疑问,我开始变得自闭,不愿意相信友情和爱情。我渐渐迷失了自己,在沉默中隐藏自己,甚至想方设法学坏,但我始终无法变得很坏,我已经不能转变人性,这世界容不下我了吗?”
一对一双的泪珠把我弄得更紧张了,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我感觉这女孩的清高已经渗入了骨髓,我不是心理学家,我也讲不出什么,只是感觉这女孩和我一样不适应这社会,她是清高,我是迂腐。但我不希望这个我喜欢的女孩子落得和我同样的下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们都应该宽容不是吗?我知道你的为人,你对别人都是宽容的,只是你总跟你自己较真,跟自己过不去,我们同样应该宽容自己,并努力和周围融合不是?既然都改变不了这世界,那就适应它,老实人常在!”我是试着用点名言和谚语,可最后那句在这实在不恰当,唉。
“呵呵,我爸以前也说过老实人常在。”
“怎么样?我做的菜好吃吧,你爸肯定做不出来。”
“嗯。”她笑得很勉强,继续低头吃菜,似乎刚才没发生什么,只是眼角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看着让人心疼。也许她听懂了我的话,其实我自己还迷糊着呢。
“以后,你再遇到想不清对错的事,你就想你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爱人也那样做吗?假如不愿意,那么就肯定是错的。如果愿意他们也像你一样去做,那就肯定对,你就下定决心,最后起码问心无愧。”
“嗯,我明白了。”她眨着眼睛问我:“那你把我当成你的孩子还是什么?”
“当然是我的孩子了,我早就想通了,还是找一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女人结婚好。”我突然感到这张风吹日晒的老脸热得发烫。
后来,我和老师成了好朋友。我请她尝我的新菜;她也常写歌让我做第一个听众。她劝我做菜时少放盐;我劝她歌词不要写得那么悲伤。
再后来,我参加了她的婚礼。她丈夫亲切地叫我伯父并感激我帮他们写请柬,还说那些字都是艺术品。
我决定戒烟戒酒用不再年轻的身体继续活着,娶一个和我同岁的女人,这一切都不晚,我的朋友们正在前面等着我。尝试新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老师问:“您还有理想吗?”
我说:“当然有,开个饭店吧,然后请你们到我的饭店大吃一顿,我会让你们吃到真正的美食;我和你婶决定要个小孩儿,我只不过看上去有一点老,和年轻人不差什么,哈哈。”
老师说:“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哈。”
(这个写在2007年12月18日,翻出来放到这里,重新看了一遍,实在是不敢看,有的地方直接越过去了,图样图森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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