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柳的家

高二，暑假。

蝉鸣突的响起，我手中钢笔一抖，滴了墨水，洁白的纸张立刻洇开一片蓝。

“专心，图书馆女孩，专心。”过了好几个月，这个自称为“柳”的人依然拒绝叫我的本名“莫璃”，宁可使用这个复杂的外号。

“如果你不盯着看我才不会分心。”我回嘴。

男人无奈耸耸肩，向后靠去，舒舒服服坐在窗台上吹着通过大开的玻璃进来的风。即使是这般炎热的夏季，他也依然是一身黑带手套，只是从长袖换成了短袖。

“柳。”伸了懒腰，我趴在桌子上道：“这里真不像你的家，至少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这是个小小的堆满了杂物的房间，只有写字台这边被清出一小片空地。坐落在普通居民楼的柳的家，市井生活气息就这么飘进来。我能听到人们上楼的声音，聊天的声音，孩子喧闹的声音，家长呵斥的声音，炒菜爆锅的声音。从这个角度看向窗户，就是一碧如洗的晴空，阳光坦坦荡荡照射过半蔫的槐树花朵，随风送来淡淡香气。如果没有那个碍眼的黑衣男，这一定会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哦？你觉得我家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都想象不来你有家，还以为你住在图书馆，把自己塞在书架夹层里之类。”

“哈哈哈。”柳笑起来，“哪天我去试试看。”

“你可别。”我嘟囔，“我可不想自己的保护人因为这种原因登上报纸：图书馆发现精神异常男子将自己当成书欲放上书架，现已被警方控制。虽然你的确不太正常，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被抓吧，那是谁保护谁啊。“

”我被抓也许就说明你这几个月所体验的都是假的呢。你就不怕我是个疯子吗？“他向我眨眨眼睛。

”除非我也精神异常。“有云朵飘过遮盖了日光，室内一下昏暗了，又很快再次亮起。

”那时握住你的手，我就已经选择了。不过是与大众不同。至少对于你和我来说，这些是真实的，不是吗？“

许是印象太过深刻，初遇那天的景象再次浮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和我相触的一瞬，我的世界霎时开阔，如同灵魂出窍，我俯瞰着这座城市，五感敏锐，心思通明。

”你所守护至今的，将因你而覆灭。“朦朦胧胧，我只记得自己似乎说了这么一句话。然而这印象是水面上很快消逝的印迹，因当事人总是岔开话题，我现在也不能确定是否，曾经有这么一句话从我嘴里蹦出。

那天之后的三个月间，我听柳普及了许多知识，车祸昏迷四年间我的意识处在那座庞大又古老的图书馆中，而他则被派来做我的保护人，指点并守护我。后一条直到我见他出手教训了几个小混混方才相信其资格。

放假之后，我借口学校有事，把课余时间基本都耗费在了这里，在柳的注视下誊写枯燥的小说。说是小说，不若说是起居注，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某人所做的各种小事。在我第一百零一次质疑此举的必要性时，悠哉的那人终于透漏了一点，我们这些图书馆女孩的念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影响小说主角，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至于影响的效果呢？谁知道有没有。“他打个哈欠，结束了话题。估计他也只是烦了敷衍我。

”柳。“抄了几句话，我又放下笔。这房里没有空调，我实在不想写字了，”我怎么都没见过你的同事，还有别的图书馆女孩？“

”过正常生活的图书馆女孩很少见的。至于同事，我比较习惯独来独往。不过正好，有人邀请我们做客了。“我才看到一只乌鸦掠过青空稳稳落在柳的肩头，忙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幕：黑色的男子，黑色的乌鸦，却自然融入阳光明媚的背景。然而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会是我给柳拍下的唯一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