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弟姐妹都认为父亲很了不起,为他自豪,深爱着他。尽管他只是个普普通通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父亲吃苦耐劳,慈爱严厉。他深爱着我们 ,有着跟母爱同样伟大的自我牺牲的精神,以及乐观的性格。小时候,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都要读书,生活的重担压在肩上,但是,他从未有一句抱怨,生活中他总是很乐观。有时候干活受了伤,当我们关切心疼时,还会跟我们“吹嘘”他不怕疼,可以像关公一样边下棋,边刮骨疗伤,面不改色。因为生活拮据,父亲为了我们一家能吃饱穿暖,生活向来简朴。饭桌上的好东西都让给我们,说自己就喜欢吃鱼头。父亲总叫我“小丫头”, 他从不发脾气,总是很慈爱,但并不溺爱。
小时候的我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父亲偏爱我。他总是觉得这个孩子很聪明,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来。(当年可不象如今,让岁月蒙上尘埃,变得浑浊昏花。)他不象一部分农村父母一样重男轻女,早早送我上学去。有一次上学放学下大雨了,因为第一次独自面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父亲带着雨衣来了,接我回家。路上他对我说以后的路总要自己走,教导我以后突然碰到下大雨要懂得找安全的地方躲雨,等雨停了再走。我坐在自行车后座,看路边的一排排树木和远处的山山水水向后移动,觉得那么心安,天塌下来都不必害怕。他有时也很严厉,有一次我看到邻居家的西红柿又大又红,就过去摘了几个,父亲口气很严厉的要我拿去还给邻居。父亲还教导我的两个哥哥要懂文明讲礼貌,特别不许在妹妹们的面前讲任何粗话脏话——这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是不简单的。生活中,我不曾受到委屈,耳边也不曾听到污言秽语,他营造了一个美好温馨的环境,生活不容易,我们却能幸福地成长。
父亲见多识广,又乐于助人,他懂得很多中草药的用途,村里的人如果有些小毛病,都会寻求父亲的帮助,父亲到田野或山上拔些草药,有时熬汤,有时捣成泥敷在患处,手到病除。有人从楼上摔下来,或者突然晕倒都要赶快找父亲救治。都是乡里乡亲的,父亲能帮则帮,从不收钱,很多人对父亲感恩戴德。父亲识水性,有一次在山洪爆发中救了很多人。他还是一个泥水匠,那个时代村里人家的土灶几乎都是父亲建造。逢年过节,父亲拿起一把大扫帚,从家门口扫到大路。他为人热心、健谈、忠厚,所到之处留下的是感激和尊敬。
父亲的能干在附近的山村也是很出名的,他一个人可以干几个人的活。当然,他饭量也特别大,这有点像《说唐》里面的薛仁贵,让很多人咋舌,有一年我在漳州,顺便去拜访他的老朋友,那个伯伯问起父亲,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否像当年一样饭量惊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父亲还懂一些粗浅的武术,比如擒拿工夫。他三十几岁的时候,跟村里年轻人比武、比力气(比如掰手腕),没有一次落败。我自幼体质虚弱,他就一直要教我功夫,还专门弄了一袋沙让我打拳头。然而我终于没有坚持,现在全部忘记了。但是父亲的拳拳之爱,我没有忘,兄弟姐妹们都没有忘,我们都深爱父亲,觉得他像一座高山矗立在面前。相比之下,母亲比较严厉,她的爱深藏不露,许多年以后我才懂得。
父亲当过邮递员,栉风沐雨,走南闯北,阅人无数。成家后又为了生活,人与自然斗争,他种田、上大山、捕蛇、捕鱼、打猎等,和母亲一起撑起一家七口人的生活。闲暇时光,他不怨天尤人,而是对儿女讲一个个的故事,有亲身经历,也有民间传说。
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沈姓关山祖墓的传奇。他说:“沈姓为什么成为本县人口最多的姓氏呢?是因为祖先得了一块风水宝地……风水先生说了,那块宝地这三个条件都满足时下葬才会灵验:有一百个穿麻衣的孝子,鲤鱼上树,人骑牛,牛骑人。”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都很好奇。父亲摆摆手,继续说:“沈姓祖先下葬时,天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有一群黄麻色的鸭子摇摇摆摆的走到墓边停留,正好一百只,这就是一百个孝子啦。墓边的一棵树下,一个躲雨的农夫刚在河里抓了一条鲤鱼,他正好把鲤鱼挂在树上,鲤鱼上树!同时,一个牧童骑着大水牛,牧童肩上扛着刚刚在地里生下来的小牛,人骑牛,牛骑人又应验啦!……”
这当然只是传说,不过很有意思。那些故事神奇美好,滋润我们幼小的心灵,也促使我一直以来对文学心怀敬意……
父亲心中也有过纠结。“文化大革命”中,爷爷遭人陷害,被批斗。做为长子,父亲四处奔走呼告,然而没有效果。父亲因此也曾深恨一些落井下石的小人。也许冥冥之中有报应,也许是那些人在新时代“没市场”产生心里落差,竟无一例外地得了不治之症,在他们的最后关头,父亲选择了宽恕。
时光只解催人老,父亲已过了古稀之年,脸上的一条条皱纹是岁月的犁留下的沟沟壑壑。他的勤劳勇敢、乐观通达,以及无私的爱和生活智慧值得我永远学习。
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乐,仁者寿。我觉得父亲是一位智者,也是一位仁者,我挚爱父亲,希望他健康快乐长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