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吧,那时我还是一个小不点儿,我跟我爹娘还没到云南,我们一家还住在苏北平原的江家村里。江家村是由河东庄和河西庄合起来的一个村子,中间有一条蚌蜒河的支流龙潭河,龙潭河上有一座水泥桥,供河东河西的人往返行走。
有一天,我正独自一人在家乱涂乱画时,有一个容貌十分娟秀美丽的大姐姐来到我们家,拉起我的手就走。我说,你拉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你莫不是抹花子要把我抹去吧?她听了我的话,噗嗤笑了,说,小小年纪,警惕性蛮高嘛。告诉你吧,我是你表姐,河东庄的,我叫蒋玉梅。我不信她的话,尽管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好人似的。
我往后死命赖着不走,她却一定要拉着我走。正在僵持不下时,我娘回来了。娘见了,忙问,玉梅,你拉莹莹干什么?她听了娘的话,忙丢下我,她走过去就着娘的耳朵说了一会悄悄话。娘听了后说,莹莹,跟你姐姐去吧,你姐姐今天大喜的日子。我听了,这才放了心。我看见表姐羞得满面通红,但她还是走过来拉着我走了。她边走边说,舅妈,你和舅舅过一会儿就来啊。我娘说,嗯哪,知道了!
我到这时才知道,我原来还有一个嫡嫡亲亲的表姐,她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蒋玉梅。她不仅名字叫得好听,人也长得特别好看,是真的好看,我不骗你。不信是吧?我告诉你,我表姐个子高挑挑的,一头乌黑的头发剪得跟脖颈一样齐,那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飘呀飘的,很好看,她的脸是那种很耐看的鸭蛋脸,俊眉俊眼的,她身上穿着枣红色春秋衫和湖蓝色的裤子。
我走到桥口时,我就不想走路了,我走累了,我才五岁嘛,哪走过这么远的路!表姐笑了,说,莹莹,我就知道你会耍赖。来,姐姐抱你。表姐抱起我时,我亲了一下表姐的脸,算是对她的奖赏。表姐笑着说,真是个人精儿,长大了一定是个腐败分子,还会笼络人心呢。我就着表姐的耳朵问,姐姐,娘说你今天大喜的日子,啥喜事啊?表姐乐了,说,不得了了,抱了你,你还得陇望蜀了。也罢,姐姐告诉你,谁让莹莹是我的小妹妹呢!
表姐就着我的耳朵轻轻地告诉我说她今天订亲了,她说了后,又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虽然没见到有人,但她的脸上还是旋即就布满了红霞,我看了,觉得表姐这时候是多么好看啊,比我那些小人书上的漂亮姐姐都好看得多。表姐又叮嘱我要守口如瓶,不要跟旁人讲她告诉我的话的事情。表姐这人很奇怪,订亲就订亲呗,订一下亲又没什么的,怕什么呢,这样神神秘秘的。不过,我不知道订亲是怎么一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天大的好事,不然,表姐脸上不会红得这么好看。
到了表姐家后,我看见表姐家很热闹,河东庄上的每家每户都有人来吃订亲酒。那个时候的苏北平原的农村的人来吃喜酒的,都是呱嗒呱嗒地甩着两只胳膊来的,谁也不会带什么红包的。不仅如此,酒足饭饱后,还会跟表姐的未婚夫闹着要糖吃要香烟抽。表姐的未婚夫,是我的表姐夫吧,这是表姐后来告诉我的,长得可真讨人喜,俊俏得很,跟表姐一样,也是个子高高的,比表姐还高半个头呢。不过,我总感觉到他看表姐的眼神真叫人害怕,怎么害怕样儿,我也说不上来,应该就是那种想把表姐吃掉的样子。
我把这种感觉告诉表姐时,表姐说我人小鬼大,乱嚼舌头。我确实是乱嚼舌头,因为我发现表姐并不害怕表姐夫的这种眼光,不仅不怕,而且好像还很喜欢似的,但她脸上却也是红彤彤的。每当接触到表姐夫这种眼光时,表姐就会别转过脸去,假装没看见,但我认为表姐肯定早就看见了,因为我看见表姐偷偷地抿着嘴儿笑呢。
吃了表姐的订亲酒后,其实我没吃酒,我吃了好多大菜,应该说我参加了表姐的订亲宴会后,我就跟表姐熟络起来了,有事没事,总喜欢往表姐家跑,表姐不在身边时,我还是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走路的。要问苦不苦,想想红军长征二万五。
我有时看见表姐夫来了,要抱表姐,表姐赶紧跑开,说,不要这样,还没结婚呢,等结了婚后你想要怎样就怎样。这是我经常看到的画面。可是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看见表姐夫,表姐的脸色也变了,不再是那种一脸阳光灿烂的样子,而是像梅雨时的天空,有些阴晦晦的。
终于有一天我到了表姐家时,我看见表姐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的八仙桌边哭鼻子抹眼泪。我就纳了闷了,哭鼻子应该是我们儿童申请过专利的产品,表姐这么大的人怎么也哭了。我问姑妈。姑妈说,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你那个表姐夫跟人家丫头私奔了呗,你表姐当然伤心了。唉,那个孩子猴急急的,不等结婚就撑不住了,就跟人家跑了。现在还不知事情怎么了结呢。你表姐夫跟的那个丫头,是有主儿的,是要跟她哥哥换亲换回一个嫂子的,这事情是有些麻烦的。唉,说了半天,你小小年纪,啥也不懂!
我虽然不懂,但后来我回去时,我娘告诉我了,那个跟表姐夫跑了的丫头的哥哥几次三番到表姐家闹,要表姐把表姐夫交出来。作怪的很,表姐怎么会知道表姐夫到哪儿去了,表姐跟表姐夫又没结婚。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去到表姐家时,看见表姐夫来了,他脸上显出很害怕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他和那个跟他一起私奔的丫头被丫头的哥哥追到了,丫头的哥哥抓住了那丫头,而他却跑了,他不敢回家,他怕丫头的哥哥找到他,他就躲到表姐家了,他向表姐认错,表示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他让表姐把他藏在表姐家的南厢房里。
出事的那天,我正在家里玩搭积木呢,我娘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进来,她拉起我就走,她说,快,到你表姐家,那家人打到你表姐家了。我们到了表姐家的庭院里时,正看见那个丫头的哥哥揪着表姐夫的衣领要打他,但他举起的拳头却被那丫头和表姐同时攥住了。表姐哭着说,你甭打他了,有话好好说嘛。那个丫头的哥哥人虽然凶神恶煞的,但长得还不算太丑,甚至比表姐夫那种油头粉面的样子还多了一种粗犷的阳刚之美,这是后来我老爸对我说的。
谈判的结果异常的顺利,主要是表姐提出来的。表姐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要改也是改不了的。表姐对那个丫头的哥哥说,这样吧,你不是因为你妹妹跟我未婚夫跑了,你就找不到对象吗?不要紧,我跟你好了,我只求你放过他,放过你妹妹。表姐说到这里,哇地一声跑到她的房间里哭了,哭得声嘶力竭的。屋子里一刹时除了表姐的哭声外,再无别的声音,人们都沉默了。那个丫头的哥哥后来不知咋搞的,他也哭了,他说,玉梅,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后来,我们就到了云南了,虽然断断续续地知道表姐在婚后还很幸福外,但别的事情就不大知道了。表姐,过了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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