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牛■
我牵回一头牛
准备杀了它,砍头!
乡亲们围住我,围住牛
指着我的鼻子,后背说,牲口!
我放下刀
准备不杀了,放血!
让它慢慢死
至于具体的死的时间,看它的造化
乡亲们围住我,围住牛
指着我的鼻子,后背说,善良!
我拎起刀
只划了一道小口,放了一碗血
拿去,晚饭煮个牛血
乡亲们都表示自己家也缺这个菜
我说,往后每天放一碗血
家家有的吃
喂草,放血,喂草,放血
乡亲们围住我,围住牛
指着我的鼻子,后背说,简直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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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额有限■
相邻的两座城市
死了两个人
一名军人,从桥上跳下救了一位轻生的女子
而他告别了这个世界
之后,他感动了整座城
电视里单曲循环的都是他的事迹
报纸里连篇累牍的都是他的事迹
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
原本光秃秃的桥上开满了花圈
万人送行,万人哀恸
像是指挥家与训练有素的乐队
英雄诞生了
一名打工仔,从路边跳进池塘救了一位轻生的女子
而他告别了这个世界
之后,关于他的事迹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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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与轮椅■
衢州回金华
驶到宾虹西路的时候
已是晚上8点
没有路灯,借着车灯的三尺光亮一路疾驰
罗大紧握方向盘
目光伸向前方
一言不发
三个单子泡汤了的心情
隐约有个黑影
我说,慢点,有东西。
罗大仍然认真地往前疾驰着
我喊,慢点!慢点!
罗大急打方向盘,车子贴边而过
在车灯完全打亮那个东西的瞬间
是一个老头蜷在一辆轮椅里静止在斑马线上
一个连黄灯都没有的
容易被汽车忽略的路口
百分之百汽车全责的位置上
他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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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简历■
我在网上下载了许多模版
择优拼凑成了自己满意的个人简历
XX集团是我们当地的大企业
以老板的名字命名
他有着励志故事的标配——
农民工出身
人事部的主管对着电脑忙碌着
我递上简历
她仍然忙碌着,我看见
她头上夹杂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许多白发
进这个企业真的好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她瞄了一眼
说,我们这都是吉大,浙大,山大……过来的毕业生
她数了大半的中国省会
你这是什么学校?
我走了
后来,我听说在里面上班的,以前考上好学校的高中同学
客车部做设计的
货车部做销售的
敲钣金的
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没发到工资了
我努力克制自己
不要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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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老妈■
她抓起地上的一颗大白菜问我
晚饭想吃什么菜
我说,带鱼
她说带鱼还得拿出来解冻
我说,西兰花
她说今天刚买的,新鲜着,还可以放一放
我说,那随便吧
她说这颗大白菜再不吃就要烂了
晚饭,这个礼拜第五次吃大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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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爱■
表哥家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和爸妈便聊起来
我爸说,在青岛的时候,那年你三年级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回老家办事情
把你托付给表哥表嫂
结果我回来的时候
你像个太阳下晒过好几天的萝卜干
连头发都稀疏发黄
不知道是表哥他们说你了
还是你自己不想去他们家
你吃了一个月的方便面
近三十年前的事情
如果不是戳痛了你们最深处的爱
怎么会打算把一个事情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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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差顾客■
理发师的剃刀在我厚厚的头发里
嗞嗞的响
他问我上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
我想不起来
我说,反正每次都是剪杨梅头,然后随意生长
等超过耳朵受不了了
只能来剪了
理发师说,要是都像你这样,我们就没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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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广场看喷泉 ■
市民广场的喷泉
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
像一个个扭动的舞娘
儿子在广场上狂奔
汽车来往不绝
我大声喝斥
他从远处跑向我
扑进我怀里的时候重重地踩在我穿拖鞋的脚上
我大叫起来
“操你妈”
我成了这个时代最诚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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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的主人■
子道光着膀子
经过村里最高最华丽的那个房子的时候
院子里的一条大狼狗跳着身子
朝他狂吠
子道惊得一身汗
这么条半人高的大狗
幸好栓着铁链
不然
还不把自己撕成碎片
“哐”
铁链断了
子道腿软了,人生瞬间成为黑白色
那大狗没想到铁链会断
怎么能断!
只能趴在地上“嘤嘤”哀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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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唠叨■
我爸跟我说过好几次
他小的时候差点饿死
还在读书的我
当成父母日常性的唠叨
他1960年生
待我从教科书里走出来
走上社会
他的那句话竟越来越清晰
一次谈天,我问大伯
60年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你爸差点饿死
他说,我跑到了江西,勉强混上一口饭吃
我问,咱们村里有人饿死吗
他说,
没有没有没有,一定没有!
怎么能是饿死的,都是生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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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脚房的早晨■
专业洗脚房的门口
趁着早晨
一行白衬衫在跳舞
在高喊复杂色彩的口号
响彻整条街
一条白色的卷毛小狗
焦急的样子
一边原地打圈一边对着他们狂叫
他们的热情
狗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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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未分胜负的比赛■
一场DOTA比赛刚刚开始
近卫军团吹响出征号角的时候
土豆在我边上坐不住了
他说,刚加到一个女的,她就在咱们网吧隔壁的宾馆里
他跑了出去
我的英雄大招还没升满
中路才推到2塔
他回来了
他说,搞定了,隔壁镇上人 ,结过婚的,就是有点下垂
我说,中午得请客
他说,冲过澡之后竟然像个女朋友一样粘着我,叫我陪她去逛街,买项链
赶紧找个借口溜了
这场比赛打不下去了
我宁愿背上坑队友的罪名
来表示对上天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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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与她■
梦中情足浴按摩推拿
路边一家在傍晚时分会亮起粉红色灯光的店
她倚在门口
黑色丝袜包裹着大腿
而我们看不见
丝袜上粘了多少个粗糙的指纹
微笑着,目光扫过每一个从店门口经过的
男人
“老板,进来休息一下。”
老头、民工、打领带的、送外卖的
她都不放过
但是,她从来不对
背着书包的学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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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状体■
冬天,寒冷的夜
老太太体态臃肿
像是穿了无数件衣服,为了抵御外面这个残酷无情的夜
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球状体
她在急诊看医生,肚子疼
没有医保卡,没有病历表,没有身份证
走出诊室,不去收费处不去药房
她在输液大厅开始爬行
问每一个打点滴的人乞讨
保安说,这里不是讨饭的地方
老太太躺倒在地,肚子好疼,我是来看病的
保安走了
她又开始沿着银白色的座椅挨个乞讨
保安来了
她又开始躺倒在地
当医生护士保安打点滴的人都不理她的时候
她缩到墙角
吹了一夜的空调
这大概是她来这个人间最暖和的一个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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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爱情■
她72岁去世
之后的那几个晚上
他不顾儿女们说什么
装作和往常一样
洗漱,静坐床沿,躺在她边上陪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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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客■
黄包车卖力地行驶
我们
路过把教育培训广告从2楼贴到20楼的高楼大厦
路过人行道边的奥迪保时捷
路过文明的红绿灯路口
路过墙上的和两棵树之间的红色标语
拐弯到了金报公寓
下车后他气喘吁吁地问我收6块钱
再次看着他,满头白发的老头
我这个看客
为自己150斤重的身体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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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23日■
嚎叫吧
像金斯伯格那样
吵醒你们这些装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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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老了■
你说话的声音变得
低微而细小
每次来城里
喜欢在我们入睡后
独自,像安静的风,在灯光熄灭的客厅
看抗日战争连续剧
你的头发早已变白
记得那年
听说你的儿子得了严重的病,当你再次出现在村子里
乡亲们都惊呼,几天不见头发全白了
而昨天,手术之后的后遗症让你肚子疼痛难忍
独自在乡下的你打电话给我,手机上显示响铃13声
你跟妈说:他都不接我电话
我没听见你说
可我听见了委屈,或许还有害怕
桌上摆着一大桶鸡块
我命令你拿块去吃,后面附上一句备注:反正小孩吃不掉
你笑了
你说:半块就好,你来帮我揪,我手脏
爸,你自己保存着的那张年轻时的照片
你看曾经的你
西装,垂至肩膀的长发,抬着下巴,叼着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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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桥下的秘密■
曾经只习惯于站在桥上
欣赏这个城市的风景
霓虹,漂亮的广告牌,远处的高楼
假装看见高楼里最高的那层,玻璃窗里面的男女
桥下的是什么
面无表情的流水?拾荒者?
当我真正处身于大桥底下的时候
那是一次对事故车的照片收集
作为一名查勘定损员
才知道,原来这里成了
一个停车场
电瓶车一层一层地叠着,叠成山
汽车密密麻麻地排列,铺成地毯
不知道它们已栖身在这里多久
有些电瓶车的座垫里长出了青绿小草
有些汽车的引擎盖整个成锈
橡胶轮胎大概风化了,要腐烂了
蓝色车牌耷拉着,偶尔有风,它便悠悠摇晃,像是跟你招手
一个坟场
小学的课本里是这么说的
“资本主义社会,宁可把牛奶倒进海里,也不给穷人喝”
人越长大
当下的现实总是一次次在和小时候的认知
互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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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
他是一名微商
名字很长,长出手机屏幕
头像里画着玛萨拉蒂和他自己
用相册里的照片
占领完朋友圈的高地
然后
他问那个好友
花呗套现怎么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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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老师■
布鲁诺发出不同声音
被烧死
伽利略发出不同声音
被终身监禁
而一个大学老师发出不同声音
她只是被丢饭碗
感恩这个时代
歌颂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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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茶楼■
师范大学的边上是骆家塘
骆家塘菜市场不远处有家茶楼
赵总或者张总停好他们的宝马或者奔驰
上了二楼
王老板问他们喜欢什么口味的:
有中文系,有外语系,有美术系,有计算机系
有大一的,有大二的,有大三的
大四的没有,都出去实习了
可以周结,也可以月结
两位老总提了提肚子表示
得好好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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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迷藏■
4岁的儿子拉着我捉迷藏
我认真的数到20
转过身
看见他两只手捂住眼睛
一动不动站在窗帘边
我不笑
曾几何时,我也自己遮住双眼
以为
世上的肮脏
便从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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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穿棉袄的人■
村上有个人,夏天穿棉袄
起初
他也和常人一样
短袖,或者背心
然而某一天犯了病
内毒外发,皮肤上画了地图
他便改穿长袖
后来,散发异味
只能穿起棉袄
捂上
老中医和资深西医都说
这病
不能捂,得把衣服扒了
置身阳光底下,暴晒
才能好
他心里的苦谁能知道
若是光着膀子在光天化日之下
让村东头的林寡妇见了怎么办
让隔壁老王的老婆见了怎么办
让爱戴自己的村民们见了怎么办
即使阿猫阿狗见了,也会惶恐
届时
自己怎么办
自己处心经营的一切怎么办
只能穿着棉袄
面带微笑
无比正确地继续行走
反正,村民们已经习以为常
﹌﹌﹌﹌﹌﹌﹌﹌﹌﹌﹌﹌
一次旅行■
济州岛
餐馆
挤满了一个旅行团的人
土豆最显眼(土豆是个人名)
肩并肩席地而坐的满堂的人里
就他光着膀子
胸前的那两团肉,几乎有A罩杯
他是一个男人
餐馆的主人与导游说了些什么
导游走过来跟土豆说,不要光着身子吃饭,难看死了
土豆来不及咽下满嘴的泡菜,他说,
我们
我们村里吃饭都这样的
﹌﹌﹌﹌﹌﹌﹌﹌﹌﹌﹌﹌
浅爱■
卧室,厨房,客厅,还有洗手间
都禁止吸烟
你在家的时候
我就跑去露天阳台
顶着半轮月亮
点上一根烟
喂饱一编队蚊子
﹌﹌﹌﹌﹌﹌﹌﹌﹌﹌﹌﹌
KTV包厢■
逾期两个月之后
催收小王把她带到KTV
安排在一处包厢
继而,其他催收也陆续到了
一共十来个人
包厢的门关上
屏幕上唱着什么歌?
我们不知道
屏幕前的他们演着什么电影?
是一本道也拍不出的现实主义题材
她衡量着,他们糟蹋完身体,欠的债一笔购销
到底划算不划算
催收小王扣好皮带,却跟她说
下个月再见
﹌﹌﹌﹌﹌﹌﹌﹌﹌﹌﹌﹌
坏老外■
义乌国际商贸城D区门口
一位年轻妈妈
手扶着婴儿车
在石头阶梯下为难地站着
十几层阶梯,竟也没有设计无障碍通道
健壮的老外
跳着阶梯下来
他看见了年轻妈妈,忙把手机塞进口袋
微笑着小心地抬起婴儿车
年轻妈妈蹩脚地说着“3Q”
这个坏老外
他居然抢走了我们的美德
我站在义乌国际商贸城D区门口
用目光对他表示谴责
读赵兄诗《边走边悟》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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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
关于这两个字
想到了一部
少儿不宜的电影
还有吃饭
或者睡觉
那边
一块大石头
上面刻着血红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边上站着一位女人
赤身裸体
举着牌子
然后迅速被拿下
她是在利用他人的本能?
去争取本该属于自己的本能?
站在这边的我
仅仅能做的是,无耻地
看硬了
至少,我也用我的本能回应了她
﹌﹌﹌﹌﹌﹌﹌﹌﹌﹌﹌﹌
那个大学生的某些日常■
老爸打过来的生活费
已到账
他去宿舍门口的小店里
买了一包45的黑利群
叫上三两好友
坐在小饭馆里
把刚买的香烟放在桌子
最显眼处
高谈阔论
关于游戏,女同学和区块链
﹌﹌﹌﹌﹌﹌﹌﹌﹌﹌﹌﹌
小画家■
家里的每一面墙上
都五颜六色地画着
你的开心
你心中的英雄
还有一些在平时
我们禁止你谈论的东西
你更迫不及待地画到墙上
奶奶说,画的真像,真好
我很害怕她这样夸你
害怕
你以后就活在别人的眼睛里
我更乐于看见
你的那些乱涂乱画,那些你自己觉得像的
因为它们来自于你
自由的思想
内心最真诚的表达
﹌﹌﹌﹌﹌﹌﹌﹌﹌﹌﹌﹌
他的诞生■
当得知又怀孕了以后
我和你妈妈商量着
要不要把你打掉
可是我们觉得
你,虽然那个时候,你还在妈妈的肚子里
还是未定型的一团
可是,显然你是携带着灵魂而到来的
你是一个生命
我和你妈妈觉得
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把你留了下来
你看,现在多好
可以祝你六一儿童节快乐了
﹌﹌﹌﹌﹌﹌﹌﹌﹌﹌﹌﹌
周一的早晨■
当我走过好几个街口
还没有发现
流动早餐点
我知道
这个城市又去选美了
哦,不
又去参选卫生城市了
﹌﹌﹌﹌﹌﹌﹌﹌﹌﹌﹌﹌
浪漫烟火■
劫贫济富
有一部电影很好地解释了
这个篡改过的成语
某些东西会随着时代的进步
和需求
做出改变
有如历史
今天,一位女人
一份合同收入5000万,尊坐于庙堂之上
享受着
那些月入5000的人
屈膝于庙堂之下
供奉着的
香火
然,暗中站立的人
却只从跪拜的人身上
抽头
她,在桌面下
扮演着中间商的角色
我们沉迷于她低胸时的抚媚
她更不在乎分开腿时,自己穿着透明底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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