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与科学：科学究竟不是什么？

现代化学可以追溯到古老的炼金术和炼丹术，但为什么现代化学是科学的一个分支，而炼金术却被归入伪科学行列呢？在西方传统中，炼金术是一个极为神秘又源远流长的手艺活，也是一个复杂的理论体系。将贱金属通过特定的方法转变为黄金是炼金术的目标。从目前的物理学看来，铅和黄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金属元素，除非发生核反应，单纯通过加热和多种化合物的化学反应是不可能将贱金属转化为黄金。难道伪科学只能从当下被接纳为科学的知识出发而做出判断吗？是否存在一个即时的科学划界标准帮助我们判断现如今诸多学科究竟是不是科学，例如人工智能？

有些时候，我们误认为炼金术（或炼丹术）只是把多种东西放在一块加热反应看看最后的生成之物是什么，完全是一种没有章法的试错。然而，这是错误的。炼金术实则有深厚的理论基础。古希腊的自然哲学讨论世界的始基是什么，虽然不同哲学家观点不同，但是一个核心的观念是万物都是由一种或多种基本元素构成，具体物体可以在某些力量的作用下（或德谟克里特的“爱”和“恨”）调整元素的组成方式，从而变成其他物体。在这个意义上，炼金术的工作原理并非无章法的试错。

现代物理学所认可的元素转变的核反应背后的原理也是如此。而且在实践过程中，人们也经常看到金属特征的转变。著名的科学史家劳伦斯·普林西比在《炼金术的秘密》提到加热的炉甘石（一种含锌的土）所释放的蒸汽可以把铜变成黄铜（锌和铜的合金），从而将铜变成金色。既然金属的特征可以发生嬗变，那么一种金属转化为另一种金属，当然也是可能的。

上述对炼金术的初步理解对我们反思科学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困难，因为炼金术不仅有自己的物质基础的观念，也有被当时共同体所认可的基本操作方法，而且经验检验相对于其他研究更为直接，毕竟是否炼出黄金是相当清楚的检验标准。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将炼金术放在伪科学的行列中呢？

事后解释通常无法帮助我们确定科学与非科学之间的界线，但像费耶阿本德所认为的“什么都可以（angthing goes）”在现如今有限的科学经费竞争中又显得毫无价值。2016年发布的《中国公民科学素质基准》提到“知道阴阳五行、天人合一“是科学素质的一部分，那能否在课堂上自由讲授这些知识呢？另外，达尔文生物演化理论和神创论或智慧设计学说是否都是科学？正确与否是判断科学的标准之一吗？

显然，试图为科学究竟是什么提供一个肯定性答案并不是一个良好的策略。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是，肯定性答案或许会将不同于主流科学的研究排除在科学范畴之外，扼杀创造性研究。因此，理解科学，就是意识到科学的可靠性。科学家提出任何一个假说都需要给予足够多的证据支持，单纯以逻辑的可能性而否定已有的强健的科学理论肯定不是科学。正如我们无法证实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而只能证明存在的东西是可能存在的一样。

科学究竟是什么，我们无法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但科学究竟不是什么呢？科学不是逻辑可能性，科学也不是理论上的可能性。在这基础上，我们可以要求新颖的理论提出经验证据和反驳原有理论的不足，最后再次检验这些理论是否解释了它所研究的对象。

因此，在我看来，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不是一个零或一的标准，而是一组有等级差异的标准集，就像判断药物是否对人体有效一样，从效力最高的双盲随机试验到效力最低专家知识。科学划界也应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