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她

在我的印象中小青山的雨似乎就没有停过。

第一次来小雨，第二次来转了暴雨，第三次依然淅淅沥沥的，今天依然如是。

不同的是没有她了。

第一次有她，第二次有她，第三依然有她。今天来，是为了她。

最先就是她带我来的，后来也是，现在想来，她是专挑了下雨天带我来的。今天上来，为了她，那就也选雨天吧。

闸北的车站直达新津的公车很少，但路途遥远，通常等待一个小时以上。如果走闸北到惠南再坐地铁回新津能节约近半个多小时时间。我来闸北工作近九个月都是这么做的，直到那天。

那天运气很好，恰好碰到直达新津的公车，我便上车。车上人少，应该不到十个或十个左右，我没仔细数，差不多。

后排，我今天都记得是倒数第三排，左边座位，红色，前座的靠背上还印了‘锦和丽城’的广告：地铁周围，商业中心，首付30---10万，7999/平米，机不可失！

工作了这么久，一个平米的钱都没存下来。我自嘲得露出丝丝微笑，不易使得别人察觉。

里边靠窗座位，她的长发挡住的脸，不过露出的耳朵塞了白色的耳机，耳机线从颌下经胸前连道她手上的手机上。应该是在车上玩手机玩着睡着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她很漂亮，仅仅从身形，头发，和露出那娇艳欲滴的耳朵，我判断她很漂亮，我喜欢的那种漂亮。她那天穿的一件牛仔马甲，里面衬的是T恤，白色。腿上套了一条牛仔裤，穿着很休闲。我站在山上，那天的情形，具体地说是她的情形很清晰。

我偷偷的瞟她的身影，期待她醒过来，又害怕，希望这一刻停下来，甚至我不由自主的朝她身边靠了靠。

过了几站，她醒了过来，撩了撩头发，阳光从窗外隐射近进来，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发着光芒，脸庞都晶莹剔透起来。干净，她长得很干净，这是我最大的感觉。我愣了。

我喜欢看美女，但是胆小，一直就是偷偷的瞟美女，但生怕被发现。这是我第一次看一个女人看愣了。我想了很多，我早忘了当时在想些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什么都在想。

她发现了，看了我一眼，我身体一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抖，但是我马上回过眼神。随即心中后悔，后悔怎么不多看两眼。

过了一会儿，我偷偷瞟过去，发现她又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我渐渐放大了胆子，转了一点头这样看的更清楚一点。

“你说人死了跟闭上眼的感觉是不是一样？”

她说话了。

我吓得赶忙转过头来，啊啊地慌张回应：“应该、跟、跟睡觉的感觉一样吧。”然后又补了一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心里在害怕，我回应她岂不是暴露了我刚才的行为？

“什么都不知道，感觉不到？我害怕。”她说。

我感觉她在看着我，我好想转过去看她，可是不敢。只能呵呵笑笑。

“你要听歌吗？”她问我。

我心一跳，预感到了什么，望向了她。

这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她，她的眼睛红红的，我心一紧，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全身都是紧绷的，很难受。

“什么歌？”我说。

她把右边耳机取下来交给我，再把左边的耳机戴在自己右边耳朵里。

我接过耳机：

始终记挂

在这半山，那天我知我知快将要别离没说话

望向她……

是张学友的《遥远的她》

就这样，她在单曲循环，一直到新津。歌我没听进去，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现在看来都是没意义的，我也忘了。

“到终点站了。”她说。

我含糊的应了声啊，起身把耳机递给了她。

我站起来让开位置，没有先下车，我期待着跟她一起，我怕就这么分开了。当时我心里给自己的接口是，跟别人听了一路的歌下车总该打个招呼吧。

我们俩下车后，我问她走哪边？我走这边。心中却期待不已。

她看着我，说：“我早就坐过了。”

我惊讶的啊了一声，说：“那你待会儿怎么办，打的吗？”

她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没有继续追问，我俩就这样僵持无言地站了一会儿，我却一点都不感觉僵。她出神了，我感觉时间很压抑，很漫长。我看着她，期望她说点什么。那一刻她空洞的眼神我现在想起来不禁眼泪盈眶，多想当时时间就这么停顿下来。

“你能陪我去爬山吗？”她说。

“啊，天气预报说待会儿要下雨了啊。”我惊讶的说。心中却很期待，无论做什么都很期待。

“就是要下雨啊。”她说。

“去哪儿爬？”我问。快八点了，夏季，天依然很亮。

“新北区的那座小青山。”她说。然后笑了笑，看着我，我看到了期待。

“好啊，打的去。”

“嗯。”

那座山离市区不远，我去过附近一个购物中心，门口就望得见。我从没想过我会爬上去。

……

那天什么时候回家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们俩话不多，我是有话不敢说，她应该是真的没话说。

她已经提前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应该是在体验那里的感觉吧。

凌晨四点，我们回了家，我家。

租的房子，不大，一间屋，一张床。不过有一条冬天的被子。

她睡一头，盖着空调被，我在床尾捂着冬天的棉被，热的浑身发痒，但心完全不在这里。

我没有问她的来历，也没有问她的一切。

很久我们都没睡着。天渐渐亮了。

我要去上班，一宿没睡出奇的是我精神依然很亢奋。

刷牙的时候，她走到卫生间门口。

她说：“我得了癌症，脑癌，晚期。”

我刷牙的动作僵硬了下来，任凭嘴中的泡沫滴到衬衫上，怔怔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多久，洗漱完毕的我经过房间，她已经躺在床上，或许是睡着了。

我站了一会儿，穿上外衣就出门上班了。

那就是我跟她第一次见面。很平静，甚至话都不多。但是每一幕我都记得很清楚。

很清楚。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