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命运,无论如何漫长复杂,实际上只反映一个瞬间,人们大彻大悟自己究竟是谁的瞬间。【博尔赫斯】
∥1∥
踮着脚尖,细细脖颈上圆圆地小脑袋费力张望
这是进乡的唯一公路,所有视线都在500米开外的弯道戛然而止
她每一次凝视,都会暗自祈祷
来了,来了
失望却总是不期而至
如若不是出门前看到母亲非常肯定的眼神
还有昨晚,她已睡下,恍惚间听到的电话铃声,以及母亲开心欢快的通话声
这样焦急的等待,真的以为她自己在等一个假消息吧!
十几年过去
家里姐妹聚会时,这样的场景一般都是我们怀念过往的最好话题开端
甚至哪次是谁先接到远归的父亲,便成了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炫耀资本
我们的童年以及整个青春期都是在缺失父爱的情况下度过的。
后来在大学期间认识一位聊得来的学长
长相阳光帅气的大男孩
却在提及家庭的时候,黯然神伤
他说:
——我以后成家,坚决不会离婚,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幸福,做一个疼爱他的爸爸
他说:他成长在单亲家庭
父母离异。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专业班,29个学生,至少十个人来自单亲家庭
而我的家庭虽然父母和谐,但是父亲迫于生计,从我不记事起,他就是一年只能见三次的爸爸
后来,我学会了一个词:假性单亲家庭
我想,自己还是幸运的。那个年代,很多家庭都只能选择这样的一种过日子的方式,正是因为父母不计回报的付出,才有姐妹们选择自己爱好所求,又一个个圆了大学梦。
一直到我大四那年
原本在关爱和呵护下为所欲为的生活
因为一个噩耗
翻天覆地
姐姐电话告诉我实情的时候,我刚刚跟她提出,让家里把大学最后一年的学费打给我
她很久未出声,后来沙哑着嗓子低声说:
“妈已经确诊,是肺癌晚期.学费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之后整整一年的时间,我只记得噩耗不断
姐姐辞掉工作在医院日夜守护
父亲更是公司医院两头跑
有一次,我回京和父亲一起坐公交车去医院
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突然说:
你妈这辈子不容易,现在临老得了这么个病,唉 、、、 、、、
父亲不善言辞,这些话已经是他最大能力的愧疚了。
那天日暮西斜,夕阳的余晖穿过北京的高楼大厦
透过954路的侧窗玻璃
斑斑驳驳
父亲的眼睛无光
提着保温食盒的右手,粗糙瘦瞿,青筋一条条暴起如时间沟壑,不知那里藏着多少难言的过往啊。
我印象里
母亲爱说,爱唱歌,喜欢抄录歌词
父亲温和质朴,勤勤恳恳,虽然常年工作在外,却一心为家
男耕女织是他们那个年代幸福生活的标准状态
我想,以后我的生活也应该过成这个样子
直到,十几岁的年纪,略微懂事,通过乡里乡亲的描述
才知道早年父母刚刚成亲时,两个跨越南北方地域差异,而且还是不同民族的他们,起初婚姻生活磨合不周,经常吵架
我曾跟母亲详细追究,她只是说:
那个年代养四个孩子不容易,全部是父亲一人扛起一切,甚至不远万里出门学得一技之长,为支撑这个小家无怨地辛苦付出
甚至母亲有孕在身,笨拙的父亲还会想方设法从山上摘野樱桃或者酸枣让母亲高兴
平常简单的细枝末节,却是普通人之间相互守候的小幸福。
院墙之外,别人看见的那些争吵不过是两颗年轻的心计较磨合的表象,他们的记忆里从来只选择美好而暖心的片段。
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2∥
我们的成长轨迹总是被动地有很多人缺场
穷人因为基础的生计问题,譬如现在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留守儿童现状
富人因为理想和人生规划问题,譬如马云曾在媒体采访时说,因为自己忙碌觉得亏欠家人
更不要说,我们都是夹在不上不下的中间普通人群。
人生长路漫长,也不过几十年而已。
犹如满月盈亏。
生活质量如何,全凭自己掌握。
芸芸众生之所以存在个体差异,有部分影响来自他的家庭以及成长环境。
我的家庭环境简单却活得有力。
母亲的隐忍勤奋坚强,如同每日喝水食饭般,潜移默化了四个姑娘的性格。自小村里的乡亲总是看着我们一行小队去地里干农活,然后戏称“五朵金花”或者“红色娘子军”。
母亲好强,家里八亩地,全部是她带领我们一起打理耕种。每个人除却自己的课业,每天都会根据年龄大小安排适宜的家务事。母亲说,本事学会了不是让你们去伺候谁,而是今后自立时,可以让自己不求人,过得舒服。
家里田地,基本依靠人工。
一则是,地势多为丘陵,每家种地分割凌乱,不适宜机械,而且九十年代的农村,器械并不普遍。
二则是,母亲向来认同钻进玉米地徒手拔草比用灭草剂或者锄地来得干净。
事实也充分证明了这点,村子里但凡比较谁家的田地干净,乡亲们定会提起我父亲的大名,然后一并谈论一番我家的娘子军团。
虽说,如今定居城市,成为了乡亲们口中的“城里人”,但是手中对高粱、谷子、棉花、红薯、花生、玉米、小麦等作物的耕种和打理依旧熟识,这些记忆如同身体发肤中每一个毛孔自然允吸家乡的空气,一切根植在血液中的记忆,不会随着时间地域的转变有所损失。
家的味道,家乡的景色从来都是离家之人伤春悲秋的神来之笔。
那是根植在心,雕刻入脑的,血脉相承的记忆。
年少顽皮,最是欢喜夏日里的一场大雨,约莫午时赖在大土炕上,伴着耳畔雨打窗沿的嘀嗒-嘀嗒声,安抚了心神,偷得一晌贪欢。
或者不睡,趴在窄窄的内窗沿,盯着窗外那连成线的雨帘忽的像断了线的珠子,又渐渐成了雨雾。然后,赶紧下炕,趿着凉鞋,欢快的像一阵携着雨水气的清风,忙着出门到大街上蹚水去。
小跑出去,身后落得母亲一阵一阵无奈的笑声。
∥3∥
中国向来不缺失文人雅士,向往田园或者自在人生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是对现实的自省和感悟。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是经久岁月之后的一种心向往之。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不过是浮沉成人世界难将息的欲望争夺之后的奢望状态
离别家乡久已。某次归去,已然不是少年摸样。
多年久不住人,曾经欢声笑语的小院,一副颓垣残壁。
日暮西斜,轮廓依稀过往摸样。
只是,人烟消散,徒留物是人非。
院墙角落,一棵青葡萄攀附颓败的木支架兹野生长。
母亲亲手栽种,当时我已离家求学,只是后来听年纪尚小的妹妹念叨,第一年仅仅成熟几串葡萄,颗粒稀疏,但是个个饱满,味道极甜。
为了一饱口福,曾经满是期待夏天的到来。
却未成想,将希望寄托明天都未能百分百如愿,何况是几个月之后的未来?
然后,母亲离家上京同父亲团圆,老屋自此无人居住。我以为时间很长,可以等待。当母亲再次回家,已经是离世之后的魂魄。
那年冬日凄冷。
院落简易收拾,只是为了操办母亲的葬礼。
葡萄架子被拆下来,升起棺木前的篝火,青葡萄藤蔓已经无处寻觅影踪。
青灯抚照,篝火在夜风中不安,上下窜动。
夜幕凝练。
清冷,无声。
我想,最后的陪伴也是一种长情的告白。
母亲,你的猝然离世,定要为家乡的记忆留存终生遗憾了。
丧事之后,一场鹅毛大雪突降。
清晨,赖在暖烘烘的土炕上的我,被屋外“擦——擦——擦”的声音叫醒,探起身子望向屋外,银装素裹,满世界的白,父亲穿着羽绒服,拿着一把破旧的扫把,正在扫雪。他的脚下,一条小径从卧房通向厕所,然后又从厕所扫向大门口。
被大雪覆盖的院落,遮盖了久不住人的破败和落寞之后,反倒看见了几年前离家前的影子。母亲总是把小院打理得甚是温馨——凉台上竞相绽放的花草,种满了蔬菜的菜园子,还有院墙角落的那棵青葡萄。
它们生命力顽强的样子,让我对来年的春天还有夏天满心期待。
对,到时候,一定要回去。
回到梦中千回百转的初点。
小编有话说:
这是17年写的一个小品文。文中使用第一人称,实属文学书写手法,请各位看官不要对号入座。原创文字本来不易,如果哪位喜欢,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各位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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