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沙 河
曲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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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脚一听组长这话,料到后面有话。早先村民组还叫生产队时,哨声一响全体劳力集体出工,现在的组长那时是队长,开工前总要抖两句包袱,人们也习惯了。
果然,组长说了:“好是好,我也到城里农机厂打听过,一台柴油机得不少钱。”组长用耐心寻味的眼光盯着马大脚,这让大脚心里犯嘀咕。
“你知道,自从村里承包到户,耕牛、农具什么的都分了,我这组长也名存实亡,哪里去找这买柴油机的钱?”这时大脚意识到自己的建议如同挖了个坑,被组长牵着一步步往坑里走,却退无可退,到了这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要不,你先垫上,算组里借的?”组长安抚马大脚,“放心,我打个借条给你。等承包人交上承包款后,再还上。”
马大脚心里这个悔啊,自己大清早紧赶着触这个霉头干啥!但也是有更多时间忙生意,于是狠狠劲,说:“行!可我一个人也拿不出这么多。组长您号召力强,要不动员每户都凑上一点,实在凑不上的,”顿了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实在凑不上的,我去想办法。”几年生意做下来,马大脚明白并恪守了一个原则:尽最大可能规避投入风险。这个认识在贩鹅毛绒时,愈加强烈和清晰。组长人虽不错,但保不齐会不会冷不丁坑自己一下。
“行。今天我就进城托人打听一下。”组长急于回屋完成剩下的功课,否则自家婆娘一天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自从承包到户后,逢年过节给自己上贡的少了,为此,这婆娘没少给自己甩脸色。
离去的马大脚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尤其是门枢发出的短促吱呀一声,听懂了个中的迫切,不禁会心一笑,大步向渡口走去。
小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极初恋的小女孩,有着自发的朦胧的欢欣,轻盈地撒着娇憨,枉自顾我地缠绵悱恻。堤上的杨树、河畔的垂柳、刺槐树樱桃树等等,还是这个草那个叶的,都似豁然开窍的少年,攒着劲儿在春雨面前显着能耐,一搏芳心地全都葱郁的绿了,舒展着叶儿。最夸张的是桃树,居然很无耻的为搏红颜一笑,粉的花儿绽满了枝头。即便沉稳如村头近百年的皂角树,也是很礼节的绽开了叶蕾,半掩半露的新芽绿了整个树冠,很有点老而不尊的意味。众多靓丽的身姿缀亮了这样一个清晨,渐渐鲜亮的天空也感染了老沙河的沉郁,回以涌动、轻盈的活泼,美好了春的晨曦。
马大脚走在路上,细密的小雨飘落在单薄的衣衫上,渐渐有了几分浸湿的寒意。俗话说,不怕穷就怕病来得陡!马大脚一抖手,敞开大哥寄回的军用雨衣罩在身上,不消一会儿,身体暖了一些,手脚也由冰凉转而温热了许多。
远远望见渡口已聚了一些人,走得近前,发现都是南来北往的熟客,撵一二十里路,担点自家田地栽的蔬菜,到小城里换点活泛钱。
马大脚走到河堤时,驻了下脚步,深深地呼吸了下带点甜味的清新,迅即又揺摇头,似乎甩了那分让自己迷恋的芬芳气息,大步走向渡船。人都等着呢!这一幕,当后来看见“时间就是金钱”的巨幅广告牌时,马大脚哑然而笑。
只是这一天有几件事,从此植入了马大脚记忆深处。以老沙河流域的口头语来说,即是“至死也忘不了!”
一件是中午之前,先是组长过河进城了。见到马大脚时,居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笑着打了招呼,到了跟前又破天荒的递了支大脚一早贡上的大前门烟,这让大脚感觉腰杆也能挺直了许多。傍黑时分,组长又一身酒气的回来了。马大脚察言观色,感觉买柴油机的事有着落了。
另一件是午后时分,几位面庞冷峻的人从小城那边过来,也是坐马大脚船过的河。那几位一看就是政府上的人,虽然话不多,但举手投足却溢出让人凛然的官威。当一位老沙河流域口音的人说完后,另几位中年长的一位应了句什么。就是这一声应,让马大脚激棱了一下:出事了!因为那声应,在大脚耳中明显是东北辽宁的腔。瞥一眼几人眼中凛然的肃杀之气,马大脚判断这几人是来自辽宁的公安!
出事了!一定要有人往鹅毛绒掺重淀粉的事犯了!在商言商,马大脚很敏感。
夜里不摆渡。天色擦黑时分,马大脚在彼岸候的时间最长,到了点儿才撑船在河面游弋了一天里最后一次,这才把竹篙狠劲地插入船首的锚眼中,上了岸奔家去了。
甫见家门,已是夜灯初上,媳妇正在门口翘望。老夫老妻了,大脚有点不适应这种等待。
“我有喜了!”大脚这才就着煤油灯亮光注意到媳妇脸颊上有一抹羞红。
2019年2月3日19:48于皖西草庐
(再有4个多小时就是农历年三十了,中国传统的重大节日。谨祝师友和有缘见到这章文字的朋友们:新年快乐!吉祥如意!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和关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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