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我有这个能为,我要写下我跟金秋菊的恋爱史,为我那已经消逝的恋情做一次祭奠。当然,这只是为了我个人的感情得到一次畅快淋漓的宣泄,与金秋菊没有丝毫关系。因此,你看到的金秋菊也不是那个金秋菊,况且她也不叫金秋菊,这只是一个人的化名。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弹指一挥间,我离开苏北平原上的那所镇中学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中,可以说我没有一天不想起金秋菊。每当想起她,我就仿佛穿越到了三十多年前,不仅如此,而且我还是照样在镇中学的一些老师的撮合下,我终于跟她订了婚。我跟她不仅订了婚,我们在婚前还同居了,我跟她住到了一起。我跟她就住在她在州普村的她家中,州普村离镇中学有三里路。
是的,三十多年前,我在镇中学教书时,有时中午,我既不回我在镇中学北边的江家村,我也不回她家所在地的州普村,但我却巴望着她从家中到我这儿来。在望穿秋水的渴望中,当一听到她的半高跟皮鞋的高后跟橐橐地叩击着苍茫大地,我的心啊,我的心儿啊,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当她转过弯来到我在镇中学的宿舍时,我于是就看见了她的一头乌漆墨黑的头发和额前散松松的刘海,她的那摄人魂魄的鸭蛋脸和柳叶眉以及杏仁眼,还有她那枣红色的上衣和湖蓝色的裤子,还有那飘拂在她挺秀的胸脯前的红纱巾。那条鲜艳的红纱巾啊,那条像红旗在风中猎猎飘扬的红纱巾!
然而三十多年后的今天,那红纱巾却飘逝不见了,我从那年那月那日跟金秋菊分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那条红彤彤的红纱巾!……
金秋菊没有来的时候,我干什么都没劲,我在镇中学给学生上课提不起劲,有些学生向校长反映说陶老师上课讲课像蚊子哼;我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甜。在巴望她来她又不到时,我只得捧起一本书来看,不拘什么书,只要是书就好。
我有一次甚至把跟我同宿舍居住的张汝盛老师的历史书拿来看,但书上说的什么,我就没瞧进去一点点,以后回想起当时对金秋菊的那缕相思之情时,我自己都觉得格外单纯、好笑。而当听到好像是金秋菊的鞋底叩击镇中学宿舍走廊螺底板路的跫音时,我是怎样地由望穿秋水一变而为心花怒放啊!而一旦确定来人不是金秋菊时,我又是怎样地从执着热恋的巅峰一下子掉入到那冰冷得像北冰洋的绝望之极的渊薮啊!
尽管如此,我并不担心她在来见我的路上会遭到什么不测,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谁敢对她非礼呢?再说了,她在我眼里可能美若天仙,因为“情人眼睛里出西施”嘛,在别人眼睛中可能就相貌平平,不值得惊鸿一瞥的。我的一个叫江春华的同事,他就曾经说金秋菊长得也不咋个的,他说我认为她颜值超群,那是因为我心里装了她的缘故。
当我终于像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中国共产党那样盼来了她时,我会忘乎所以地一把抱住她,好在同宿舍的张汝盛老师出去了。在这样的时候,她虽然很是赧颜,娇羞不已,但她还是百般迎合我,让我把她吻了有一千遍,让我一解难熬的相思之苦。
“我的婚事我自己作主,他们谁也不能强求我跟谁订婚或者不跟谁订婚!”
这是我跟她订婚后有两个月时间的一天,我跟她又谈起她的父亲当初反对她跟我订婚时,她沉思遐想了有三十秒后,她斩钉截铁地对我说的话。当时我正搂着她跟她作零距离亲密接触呢,她的话很是鼓舞了我,让我跟她在那爱河里携手并肩、扯篷扬帆地奋力向前。我跟她一同跃到了那快乐的巅峰,至今还沉浸在当年甜蜜、幸福的余韵里。
早晨离开她温暖的怀抱,她像海棠春睡足般地送我到大路边。她挽着我的手,并不怕她们村上的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不管那眼光是邪恶的还是惊讶的乃至于是别的什么,她都不在乎。她跟我讲,只要她跟我好就得了,至于她父亲的话就当耳边风吧,耳不听心不烦。她说着吻了我一下,然后目送着我去往镇中学上班。
“我的婚事我自己作主,他们谁也不能强求我跟谁订婚或者不跟谁订婚!”她的语气坚定、铿锵有力的话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响,我不禁感到五味杂陈,别有一番滋味到心头。
我跟她亲密接触的情景,我当然还能记得很清晰。其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第一次跟我的爱人相亲相爱,我当然会刻骨铭心地爱上她了。我记得我用充满炽烈的爱的眼睛看着她,她也既娇羞不已又脉脉含情地凝视着我,然后,然后当然有然后了。
然后我们俩就不约而同地互相搂抱在一起了,但我们并没有像那些好像八辈子也没有爱人的男女青年一样,我们并没有迫不及待地解除自己的武装。
我们好像为了以后记得更清晰些,我仔细地看她那两颊绯红的脸,她也抚摸着我波澜壮阔的胸膛,其实是想触摸到我那有如鹿撞的心,因为她把耳朵就近靠着我的胸腔听,她说我的胸腔里有一颗心正扑嗵扑嗵地跳动着呢。
尽管我记得这么清晰,但比起她来,我的记忆力还远远不及她。她常常在我跟她说起我们第一次相爱时,我如果有遗漏的地方,她便会作补充说明。我说到我第一次趴伏在她怀里害羞得不敢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还会像当时那样,一边把我的头搬扳正,一边在我鼻子上轻刮两下。她还像当时那样虽然也羞得脸上飞霞流丹,但还是那微微一笑倾城又倾国。
我们往往在新的一轮幽会中还是会提起往事的。虽然我觉得很羞愧,但是为了陪伴她过招,我还是腆着一副充满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执拗精神的脸,跟她相互切磋。
不过,她却不觉得我那时要羞愧什么,她也不觉得那时有什么可以值得羞愧的。她仍然像一个做母亲的一样,她把我搂在怀里,她的下巴就抵在我头上,并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脊说:“小陶哥哥!”
她的话有如天籁之音一样,让我很感动,也让我们自然而然地就水乳交融一般地结合在一起了。
因此,后来我读到一些小说,他们那些作家,有人把青年男女的爱情,要么写得风月无边,要么写得让人不忍视之,我认为皆不可取。也不值得去看。我崇尚自然。之所以会产生如此高尚、经典的思想,是因为当年她把我教会了。
切不可说她循循善诱地教会我爱的艺术,也不能说我虚怀若谷地跟从名师学会了爱。因为有诗云“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郎,谁个不善怀春?”这种至洁至纯的爱情,难道是沉浸在真爱中的青年男女所不能理解的!
我到今天都深感懊悔的是我们光知道相爱,不知道为娶老婆先拜丈人的道理。
她的母亲早已亡故了,她的父亲还在,她还有两个妹妹,她在家中除了她父亲她就是老大。她对她的父亲算不上很孝顺,但也不能算不孝顺。
因此,在她父亲对我的态度上,她没有跟她父亲沟通,她没有尝试着去说服她父亲改变对我的看法,这就为以后她父亲强迫她跟我说拜拜埋下了隐患。当然,我没有主动去取悦她父亲也是不可逃脱责任的。
爱情是离不开亲人的支持的,当我把这个意思讲给她听的时候,她也深表同感,但我跟她都没有去付诸实施。
呵呵,那是多么柔和而幸福的秋夜啊。我拥爱人在怀抱,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她家是一个普通农家,她那年已经二十岁了,我也有二十四岁。在她的两个妹妹还上学的时候,她不得不农家的女子早当家,除了把田里的庄稼盘弄好,还得把家中的家务活儿干好。
她家在我们苏北平原的一条著名的河流——蚌蜒河河边,三间茅屋是正屋,三间青砖墙水泥平板盖顶的屋子是南厢房。我跟她住在南厢房的一间屋子里,尽管我们还没结婚。
我晚上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出她有些不高兴,经我再三问她,她才告诉我说她父亲自从她母亲亡故后,她父亲就不很顾家,到她已长大成人后,就把所有的重担都丢给她了。她父亲虽然也会到田里劳作,但晚上还是会去隔壁那家的。
那家的女人虽然有丈夫,但丈夫在贵州某个煤矿下井挖煤,女人难耐寂寞,是很需要她父亲去给一些慰藉的。
我在这个方面显得很无能,我不能给她排忧解难,她也不需要,她只不过说给我听听罢了。她虽然很辛苦,但由于得到了我纯真而炽烈的爱情的滋润,她的脸色竟然变得更加白里透红了,也有些胖了起来,我零距离跟她接触时感觉很分明。
我早出晚归,早晨到镇中学上班,晚上就到她家,她家是我的旅馆,是我的爱巢。我每次到她家,她都会挖空心思地做一些好吃的给我吃。她说我太辛苦了,需要补充营养。
不过,我早就预料的事情果不其然地如期而至了。镇中学校长把我辞退了。
由于在那学期中,我对一个初中学生动了手,也就是他抽我一耳光后,我也猛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打我耳光后我没觉得怎样,我打他耳光就把他打得双鼻孔流血了,他又会装腔作势地把鼻血都涂到了脸上,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影响也是非常坏的。
当时,县教育局明文规定不准打学生。学生打老师是不要紧的,也不要追究什么责任,因为不可能每个学生都会打老师的。况且,上边只知道老师打学生,并不知道学生打老师。老师打学生不行,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属于体罰学生。如若犯了体罚学生的错误,轻者警告处分,重则会被逐出教师队伍。
说实话,我如果未卜先知地想到我打了学生一巴掌后会把媳妇打跑的话,我把我的手放在墙上猛击三百下或者就算把手爪子剁去,我也不会去打学生啊,纵然他再怎么打我,我也不会去弹他一根指头的啊。
怪谁呢?这只能怪自己涉世未深、血气方刚,不知道事情的厉害啊。
我倒没有惊慌失措,因为我不教书了,我还可以去到基建工地上干活,那里的工钱一个月干下来也可以搞到百元左右的,要比教书强多了。
她也没怎么慌张,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是好好的教师不当,要去干什么基建活儿,临末还说都怪我那只手犯嫌,做什么不好,要去打学生。
她说了这句话后,又来搂着我,她怕我生气,怕我伤心,她百般安慰我说现在又不是过去那个年代,除了做文化工作的就没有别的活儿可干了。不过,她嘱咐我好好干,不要再像在学校里那样了。
我到镇上去干了,那里的基建老板是我的同学,名字叫陈金林,他对我的照顾要比那个中学校长强多了。不仅如此,跟那些醇朴友善的工友相处,也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这是那个镇中学的教师队伍中所没有的。
然而,我回到她家后,马上就觉出气氛不一样,她的两个妹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很热情,她的父亲跟以前相比更是脸上雪上加霜,她的眼睫毛上有晶莹的泪花。
我问她这是咋滴啦,她凄然地笑了一下说不碍你的事,她用手去擦拭了一下眼睛,鼻子轻轻地翕动了一下,有轻微的鼻音从那里传来。
她立马让她的妹妹们和她父亲开始吃晚饭,她到锅灶间给我端来了一碗荷包蛋。我说不要光给我吃好吃的,那样不好。
她说这是她专门给我做的,我在工地上干活劳动强度大,消耗体能快,她必须给我吃好的。
我见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怕我再假装清高推辞不吃会伤了她的心,我便不再多说什么,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碗吃起来。
她坐在桌边,靠近我跟前,她一边吃着稀饭,一边无限爱怜地看着我。
吃完晚饭,我跟她洗漱了一下,她就携着我的手进到她在南厢房里设置的我们的爱巢了。
我从我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她的父亲眼睁睁地看着她跟我出双入对,没有丝毫办法。她的妹妹们并不管我们的事情,她们把饭桌收拾好,开始做她们的作业。
在灯光下,她把自己完全打开了,她也帮我脱去了衣裳。她说要给我生一个孩子,因此要我不要再采取什么措施。
她的那既坚韧不拔又温情无比的眼神把我浑身的血液都烤灼得沸腾起来了,我跟她再一次相拥着坠入到爱河里。
我跟她那一次酣畅淋漓的相爱终于让她身怀六甲了。
在刚开始时,她的妊娠反应还是很强烈的。那天早晨刚起来,她刚要去洗漱一下,她就觉得胃里泛泛的,她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她说:“陶哥哥,我好像有了,你今天别去上班吧,在家陪陪我。反正做一天拿一天。”
我顿时心花怒放了,因为我觉得她如果给我生了孩子,那么她父亲想拆散我们也是徒劳无功的,我跟她也会板上钉钉地白头偕老一辈子的了。我忙抱起她,把她抱着快速地转了一大圈,把她吓得尖叫连连。
我忘乎所以到连续抱着她转时,她不得不掐着我的臂膀,她沉下脸来,她说:“陶哥哥,放下我,放下我!”
见她急赤白脸的,我赶忙把她放下。我看见她父亲走过来,他并没看我们一眼,而是到南厢房去盛早饭。我隐约听见他说:“嘿,兴头的!”
她见我眼睛盯着她父亲看,她忙走到我跟前,她又和颜悦色地跟我说:“我看书上说的,刚怀上的时候要安静呢,像你那样抱着我转,你是不想要你的儿子了吧?”
她说着,待她父亲去到正屋时,她刚要拉着我去南厢房盛早饭吃,她又捂着嘴一溜小跑地到了南厢房南边,她在这个时候仍不忘紧紧拉着我的手。
到了那里,她到底没能控制住,她搜肠兜肚地狂吐一气。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赶忙边给她轻轻地拍着背边深情地对她说:“宝贝,你受苦了!”
她虽然很难受,但还是竭力对我嫣然一笑,她说:“你知道就好,我就算再苦也值得了!”她的话让我很感动,我把她拥入怀中,她在我怀中撒着娇,她欢笑地着着我。
这一天,我果真没去上班,我在家里陪着她,我很享受她对我发号施令,我也很享受她让我干这干那。除了一些很私密的事情她不叫我干以外,她别的什么事情她都让我干的,我也为此虽然疲于奔波不已但却乐此不疲。
不过,当我第二天晚上回来后,我却没有看见她。我当然不好问她父亲,这个我要称之为岳父的泰山大人,他当然不会告诉我说她的去向。我问她的两个妹妹,她的大妹妹背转过身去,理也没理我,她的小妹妹却告诉我了。
她说我被学校辞退后,她的父亲就逼迫她跟我退婚,但她确凿跟我已有了感情,她只得跟她父亲说等跟我在一起时她有了我的孩子再说,到时她父亲找的要娶她的人要不要她也无所谓。谁知那男人却也奇怪,满口答应了,还送来了三千元钱,算是将来她嫁给他后对我的补偿。她现在就到那男人家相亲去了,相成后到第三天她就要出嫁了。
她小妹妹人还好,不像她大妹那样无情无义。小妹妹说着,拿出三千元钱出来交给我,让我一定要拿好,说是她姐说的这钱是让我娶媳妇的,不要乱花。小妹妹又拿出她写的信给我看,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既刺我的心,又备感亲切,但更多的还是让我的心在滴血。
那天晚上我没在她家留宿,我当即就离开州普村了,走到跟州普村有两里多路的唐刘镇时,遇到了唐北村村会计陈九锁的小舅子,他也是我们江家村人,还有一段时间是我的学生。他看见我这狼狈的样子,也不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把我领到了他姐夫家,晚上我就跟他一同在一床铺上歇了。
三天后,我来到了州普村村,我来到了蚌蜒河边,我看见她了,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她在伴娘的搀扶下走上了花轿船。
她的后脑勺上仿佛有眼睛似的,她知道我来了,她回过头来。这时我看见她挺秀的胸脯前飘拂着那条火红的红纱巾,那条红纱巾啊,如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我的脸,也灼痛了我的心。
她乘坐花轿船去了,我沿着蚌蜒河岸向前追去。花轿船远去了,那条火红的红纱巾也已飘逝不见了。
——啊,那飘逝的红纱巾啊,它没有飘逝不见啊,多少年来,那条火红的红纱巾一直飘扬在我的心田上。啊,那条火红的红纱巾!
网友评论
故事真棒,沉浸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