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鄙夷的注视着在阴沟深处扭曲的我。
我一直在奇怪。我干嘛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一件事。我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本道,放下自己的一堆破事,多此一举的去做这么一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增加这种工作量?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可是,那股热望如同暗流一样,想要抑制也是不可能的。
它与其说是一种热望,倒不如更说是本能使然。
我已经勉勉强强的遮掩了几个星期了。我半推半就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拒绝着这种念头。这种不好的念头。可是每转过一个角落,它就在那鬼鬼祟祟。
我要摆李果一道。
怎么了?!这要说也是他自己找的。他自己蹬鼻子上脸找来的。明明是他在上蹿下跳的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明明我一再退让,对于他的合理和莫名其妙的行为都退避三舍,一忍再忍。但是他现在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在挑战,倒不如说是在等着别人去整他。
李果最近越来越不识闲。现在,我没说一句话,他都要从前排回过头来,自说自话地赏我一句诙谐幽默,费解难懂的回敬。
这尼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有哪点得罪这位大文学家了,竟得卿如此青眼?!有幸被他每天这烦到求死不得。我拼命的搜索着自己不谨慎会按下“李果二逼按钮”的行为。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
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看来,我是必须得整治他一下的了。他不仁,我也不义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她这么“邀请”我。
我用我高中生仅有的一点计谋,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当然在我以后的生涯中,我还计划能够得到一个成年人全部的智慧。但是在现在,我那几乎还是小孩子的,有限的人生经历和智慧,以及复仇心切的不厌其烦,都促使我只能想出了以下的这个完美计划。
那个李果投搞几次不成,一直给予发表诗作心切。这个学校的人,课外阅读量又没有那么大。要不然,我帮他一把吧。
“李果啊。”这天下课,我漫不经心的拍上了他的肩膀。
兴味索然的眼睛睁大了。
我承认我也有点惊讶。我一直以为,这个家伙是对我抱有反感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对我的搭话这么当回事。
心里的什么地方,不适感翻腾了起来。
可是那副眼神立刻换成了一副冷峻的样子。
“有何贵干?!”
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恰到好处的把极端的不屑包裹在极端的礼貌里,然后给你当头扔来的语气。那睥睨的眼神剜的我的肉体都感到了疼痛。
唉,计划还是要进行下去的。要不然亏了阁下如此这般不凡的仪态。
“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听到这话,他的表情软化下去了。我瞬间又有点动摇了。
“什么事情?”
“我写了首诗。”
那双有点呆滞的盯着前方的黑眼睛的深处,什么东西在闪闪亮。
“所以说呢?”
“是这样的。”是试图缓解气氛,做哥们求人状,伸出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我写了首诗。”
“你写了首诗?”
“是的,我写了首诗。”
“怎么呢?”
“我写了首诗,可是我又个发愁的地方。”
“发愁?”
“对呀,我已左右为难了好几天了。”
“左右为难?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这首诗,我挺满意的,可是,它的形式太新颖了。”
“哈?”
“对呀,形式太新颖了,我有点不敢发表。”
“那就不发表。”
晕。
“可是,”我毫不气馁的接着说道,“我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啊,好不容易写成的呢。”
“那就发表。”
“但是,哪怕对我来说,这首诗也太超前了一点。”
“发表也不是,不发表也不是,那你要我怎么帮你呢?”
“我想让你帮我发表。”
对方深邃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之后,他才挤出来一句:
“我帮你发表?”
“是的。”我不紧不慢的说,“我想请你帮我发表。”
又是良久的沉默。李果那副看似呆滞的表情这会颇有点深不可测的意思。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前方。
“你看。”我继续说,搭着他的肩膀做亲密状,“我想让你帮我发表。我以你的名义发表。”
“以我的名义发表?”
“是的。以你的名义发表,发出来后,署你的名字。”
“这明明是你的作品诶,你不会介意的吗?”“你看,你不是一直想要发表作品吗?”我旁敲侧击地说,“但是编辑部那群腐儒们总是跟你作对,你每次投稿都被退。他们压根欣赏不了你的作品。”
“是啊。”
“但是,他们貌似还挺喜欢我的作品的。”
“确实。”
“你看,如果你用我的作品投稿,投其所好,说不定,他们就会发表!”
“有道理诶。”
“所以说,这就相当于一个敲门砖啊!”我拍着李果的肩膀说,“只需要你迎合他们的垃圾品味那么一次,只要你能发表过一篇作品之后,你就可以畅通无阻,就可以夹带私货,把你真正好的作品发表出来了!”
李果憨厚的脸仍旧盯着前方。好半天后,他才有反应。
“诶,这还真是一个办法诶!”
“是的吧!你这块金子,也总算是要发光了!”
李果呆滞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一点亮光,他开始兴高采烈地拍着手。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怎么样?你同意吗?”
“兄台不肖多说!”
他突然停了下来,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睛期待的望着我。
“你的作品在哪?让我看看!”
我把一张作业纸递给他。
他伸手接了过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左右晃着脑袋,一行一行的读着纸上的字。他呆滞的脸上慢慢地显露出兴奋的神情,黑眼睛越睁越大。
我不免有些惊讶。平日对我的写作风格口诛笔伐,极尽反感之能事的里果,对这一首作品居然并不反感。
最后,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在我面前上蹦下跳。
“好诗!这是你写的?”
“呵呵,让你见笑了。”
“抱歉,得让你再多等一会了,我要再读一遍。”李果背过身去,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不一时,他重新转过头,高兴得眉飞色舞。
“这点小事算什么!包在我身上了!一会放学我就去编辑部投稿!”
我亲切的笑着。
那首诗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那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作品,他也算是我的启蒙诗人。
如果李果把这首诗拿去发表了,那到时候他就完了。我只要死不认账,他和他的文学生涯就基本可以画上句号了。并且,我从此以后也可以和他那让人想起来就头痛欲裂的文学评论永别了!
话说这家伙平时满腹诗书的样子,对自己不感兴趣的领域竟然一无所知。波德莱尔虽然小众,可是他竟然连读都没读过。唉,不过人家是爱好者,又不是硕士嘛。
校刊印发下来了,并没有那篇诗歌。
难道我的诡记被编辑部识破了?
再看李果,他依旧谈笑如常,根本看不出被编辑部告知真相后所应有的那副震惊的样子。
难道说,这首诗被编辑部给拒了?!
这也不可能啊?!我之前的作品都是模仿波德莱尔的风格去写的,深受编辑部中意,百投百中。那么拿本尊的作品过去,更不可能有不中之理呀!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成了一个谜。
结果,到最后我从这场犯罪活动中所收获的唯一的一点“效果”,就是李果貌似出于尊敬,烦我的次数比过去少多了。
屋里仍旧是烟雾缭绕。
我坐在象征主义俱乐部(后简称俱乐部)的肮脏沙发上,一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沉思着这桩事情。
我为什么要白费那种力气呢?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那种麻烦?我为什么又要加入这个地狱呢?
“写完了吗?”啪的一声,魏伦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今天下午5点前就要截稿了!”
一群人现在正以姿态各异的样子躺在出租屋里,只有我和魏伦是坐着的。
“抱歉。”我仍旧低着头,“我跑神了。”
魏伦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老大,已经四点了。”罗克仰面平躺在地上,抬头看着墙上的老石英钟发呆。
“给我闭嘴!我正集精力呢,你打断我思路了!”陆毅厉声喝道,“还有,他不是老大。”
“你不是在刷晃音吗?别这么凶能死?”罗克不满的从地上说。
自从加入俱乐部以来,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创作,结果,全社的人居然拖到了今天,也就是截稿前一小时。现在,这里的气氛比战备室还要严峻。同时,也比夜总会还要懈怠。屋里的香烟浓度,更是达到了我入社以来,所目睹到的最高值。
“咳咳。”我用手挥了挥。
“大家振作点吧!”魏伦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又点燃了一根烟,“今天下午5点前必须交稿!否则工厂就要给排到下个月了了。可是我们的经费和生活费已经弹尽粮绝了!”
“我们可以去打工。”陆毅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叼着烟说。
“我不要去打工!”我脱口而出。难道刚刚逃学,就真要走上了辍学青年不得不刷盘子维持生计的不归路?同学们,好孩子是不能逃学的!
“都别刷手机了!”魏伦一声怒吼,“大家集中精力,我们谁也不用去刷盘子!”
唉,李果,这个烦人的家伙。说起来我做出离开学校的选择,还有他的功劳的呢。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了。干脆,就作诗一首,以表送别吧。
我拿起黑水笔,在稿纸上写下:
《致一个烦人的家伙》
“我写好了。”我放下笔。
魏伦一把抓过我的稿纸,凑到眼前读了起来。他的眼睛睁大了。
“好诗。”他说,把我的诗在出租屋内四下传看。
“真的是杰作。”陆毅放下手机,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嘴里叼着烟说。
诗稿传到了罗克手里。
“我们真的没看错你。”罗克喃喃的说道。
“我有灵感了。”陆毅拿起笔,开始埋头在稿纸上沙沙地写了起来。
“我也有了。”罗克左右寻找,找不到多余的水笔,于是一把抢过陆毅的笔。陆毅也不与他计较,深思着摸着下巴,心平气和的从上发上站起来另找一根水笔。。
连马拉也从扶手椅里站起身来,走到茶几边的旧沙发上坐下,从兜里拿出钢笔,在稿纸上写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除了沙沙声之外一片寂静。
“好了。”片刻之后,大家纷纷落笔。魏伦站起来,翻看着美人的手稿,“已经够五篇了。高培的稿子已经寄过来了,算上他的,一共是六篇。说起来,他是唯一一个在截稿日前写完的。我们成功了!”
“老大,已经4点50了。”罗克看着墙上的老石英钟说。
说时迟,那时快,马拉刷的一声站起身,一把抓过魏伦手里的诗稿,一言不发的健步走出大门。们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魏伦蹬蹬噔的走到出租屋的窗边,从窗户探出身子。只听楼下传来了宝马马达发动的声音。
“注意安全!别开太快了!”魏伦挥着手,对着楼下的宝马车大喊。
他擦了一把汗,从窗前转身,一脸志得意满的神情。
“象征主义俱乐部社刊,第一期,付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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