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爱的伟大便在于其表现形式的深沉,从不曾说出口的爱如山重,似海深。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情人,女儿跟爸爸的关系会比跟妈妈更好。可我却不是,我从小跟我爸都不怎么亲,甚至不喜欢叫他爸爸。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只跟妈妈说,我跟妈妈好得像小姐妹一样。我妈喜欢变着花样喊我的名字,还给我取些不着调的绰号。而我爸却连我的名字也很少喊出口。
我的印象里,我跟我爸甚少交流,从小到大,我估计他几乎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吧。但我心里却很明白,我爸是家里的顶梁柱,大事上尤其是牵扯到用钱的大事,都得由他来解决。
虽然我们家一直过得不是很宽裕,但爸爸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尽管他一辈子也没有摆脱农民的身份,但却干过不少事业。开过鞭炮厂,做过豆腐坊,办过面粉加工厂,年过五十了,还去学习酿酒,后来又有了小酒房。而他其实是个专业木匠。
做过这么多事业,日子却过得不怎么样,基本从来没富裕过。
前几年,他又想去开农场,种果树。从内心来讲,我其实是不太赞同的。他年龄已不小了,在家里随便做点什么糊口就可以了,没必要这么拼死拼活地折腾。
反正他折腾了一辈子,也没见折腾出个啥味道来。他做什么事业都没法坚持一辈子,但是,这种重新开始不断尝新的劲头却坚持了一辈子。我知道,我没有理由打消他想要创业的念头,况且从经济上来讲,我自己也捉襟见肘,没什么能力帮助他。这一点深感羞愧。
我用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来安慰自己,只要他高兴就好。
于是,我爸有了现在的果园。

当我提着满桶的鲜果从果林里出来,我又一次想起了爸爸在初期规划的时候,我对他的不信任。我总是以为他就是新鲜两天,找点新鲜的刺激感玩一玩就算了。

他远赴几千里以外去掏小树苗,那天晚上,已经很晚很晚了,他说好要回家的。但是电话打不通,人也不见影子。我们都急坏了,我在心里一个劲埋怨他,埋怨他老年了还不让人省心。埋怨他一辈子总想折腾,而完全不理解他想要做一番事业的决心。
其实,我是害怕,我怕失去他。我怕失去父亲还为我保留的一个温暖的家。那个每当了累了倦了就可以回去歇一歇的家。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虽然很晚,但是他带着他的小树苗很开心地一起回来了。
从此,那片曾经荒芜了很多年的空地,被我爸一尺一寸开辟了出来,种上了他心爱的小树苗。也从此,他几乎不怎么在家里逗留了,他的所有心思和时间都在那片果园里,都在那些还弱不禁风的小树苗上。
他搭了一个临时屋在果园旁边,每天晚上就在临时屋睡觉,守着那片果园。就像是陪伴自己的孩子一样,日夜不分离。是啊,那的确是他的孩子,他比爱他的孩子还爱那些小树苗吧。
后来,又有了一只狗,当爸爸不在这片果园的时候,这只狗就忠贞地监守在它的岗位上,帮爸爸看好果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一起经历了风吹日晒,日曝雨淋,当年的小树苗并没有长成参天大树,却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挂满了红扑扑的果实。
它们看起来是那么娇艳从容,美丽而强大,点缀着稚嫩的枝丫。

当我徜徉在他亲自栽种和培养的果林之间,满地葱郁让人流连忘返,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扑面而来。他的果园还是跟他的人生一样,有太多元素。水蜜桃,葡萄,沙田柚,沙糖桔,甚至还有西瓜和辣椒,数不胜数。
水蜜桃是爸爸的果园里出来的第一批水果,红扑扑的果实藏在茂盛的枝叶下面,像极了待嫁的闺中少女。让人忍不住要去抚摸却又不忍将其吃掉。看着这番景象,我如痴如醉。
爸爸说:“多摘下一点带走。”
可是我每摘下一颗果子都觉得像是在偷食别人的成果。我没有劳动,却可以随便摘取树上的果实,如果不是因为如山的父爱,我这是否可以算作偷窃,会被打入天牢八百年。
我一面心怀忐忑,一面毫不吝啬地挑选最甜美的果实。那种吃起来甜到心底融化整个人生的是爱的味道,甘甜悠长的父爱的味道。
爸爸说,这些果子都是没有喷过任何农药的,可以放心吃。我随便洗洗就直接给了孩子。看着小朋友因为果子的甘甜而流露出来掩饰不住的笑脸,我的心里温暖又柔软。

除了垂涎三尺的人儿,还有那些地里的虫虫蚂蚁一族,它们可比人们都精明多了,专找味道甜美的果实啃噬,有的将外表皮全部咬破,一点一点享用肥厚的果肉,直到只剩下果核为止。有的还更聪明一点,先打一个小洞洞,直接爬进去,先从里面开始吃,直到剩下一副空壳。
我看着这些被啃噬过的果子,一面心疼父亲的心血就这样被虫子毁掉,着实可惜。一面又惊叹这些处在食物链底端的虫子飞蛾们精湛的捕食能力。世间万物均以食为天,在找食这方面,他们可比食物链顶端的人们有经验多了。

我将摘下来的果实,一一挑选好,将那些被虫子咬过的果子都挑选出来,把没有被破坏过的装进袋子里准备带走。
装满果子的口袋满满的,沉甸甸的,承载了那不曾说出口的父爱。这样的沉重将我瞬间化成一只飞蛾,只知享受成果却掂不起重量的飞蛾。
于是,我拿出一点零花钱,交给我爸。我爸一副很生气的表情,对我吼道:“我又不是要你买,你在干嘛?”我撇撇嘴,不屑道:“我就是要买!”
我不知道,我爸是否以为我用一点金钱亵渎了他对我的爱。我只知道,我就是为了宽慰自己的心,我就是要宽我自己的心,否则我一颗也吃不下。
我没有解释更多,提着那满满当当的袋子,自顾自走出了家门。
当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也无需隔三差五地跟父母要生活费的时候。自然将父母的身影渐渐遗忘在了阳光没有照射到的背后,在某个日头快要落下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才又想起他们的温暖来。
我们做儿女的总是这样,最容易忘记的是父母的人,最容易记得的是父母的好。直到我们自己做了父母,才渐渐学会了体谅,而彼时,我们又少了照顾他们的时间和精力。
父母就在这种爱与期盼的轮回间渐渐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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