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谢谢

作者: 小小的岛 | 来源:发表于2019-01-31 15:08 被阅读12次

邱田在电影院里看完《狗13》的首映,立马打了一个电话给邱颖:“姐,你抽时间看一下《狗13》。我刚看完,我觉得你看完应该会有感触。”

邱颖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下。说:“好,我找时间看。”邱田挂了电话,他还是没有说出他噎在喉咙里的那句话。他想说,“谢谢”。

他从来没有和姐姐说过这句话,因为他一直觉得姐姐这个人在他生命中没那么重要,他曾经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姐姐。姐姐当然重要,姐姐是成长路上陪伴自己时间最长的人。

对待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和事抱有感恩之心,是我们幸福感和安全感的来源,只不过我们常常忘记了。有时候忘记了感恩,有时候根本忘记了我们还有重要的人这回事。

不过,也怪不得邱田忘记姐姐,因为姐姐最开始的出现,并不是一个礼物,是一个超纲的考题。

在邱田的最初记忆里,自己是爸妈唯一的宝贝儿子。然后突然有一天,爸妈带着邱田喜欢的客人——比邱田大六岁的堂哥,来家里做客。妈妈进门的时候大声喊:“邱田快出来,耠哥来找你玩啦!”邱田乐呵呵地蹦出来,激动得叫唤:“耠哥!耠哥!你怎么来啦!哈哈!”

邱田一心以为面前都是熟悉的脸,所以看到了一张陌生面容的时候邱田一下子有点懵。邱田的第一反应不是“这是谁?”而是“妈妈怎么没告诉我?”邱田脸上开心的表情瞬间变得涨红。

妈妈说:“耠哥来看你,你还不开心呀?”

邱田乖巧地说:“开心。”

妈妈推了推藏在后面的小女孩说:“这是姐姐,叫姐姐。”

邱田乖巧地说:“姐姐好。”

邱颖说:“邱田,你好。”

妈妈说:“叫弟弟。”

邱颖也涨红了脸:“弟弟。”

大人们总是不能好好说话,搞的小朋友云里雾里还要说他们笨。邱田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几个很熟”和“他们有什么瞒着我”,但是邱田太小,无法认真去思考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一点不被重视,还有一点生气。

但是耠哥说:“邱田,真好!你有姐姐啦!”

妈妈也说:“是啊,你有姐姐啦!带姐姐去玩吧!”

就这样,邱田和邱颖第一次见面,就成了姐弟。两个陌生人,变成了亲人。

后来,邱田和邱颖一起上幼儿园,姐姐因为年龄大,直接上中班,邱田则是小班。邱田还因为年龄太小不能和姐姐一起上中班哭闹。

不过,邱田晚上睡觉有人作伴了,只是经常会被邱颖把被子全都卷走。邱颖还开始说的是方言,不大会说普通话,但是和邱田聊天聊得多了也就会了。他们俩在床头贴上泡泡糖里的皮卡丘荧光贴,把灯关了看见它们发光就一起咯咯地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偷偷聊天,等妈妈来“查岗”的时候就假装睡着了。

邱田邱颖相处地很融洽,就连外人看见都感叹,这一对姐弟,真亲啊!

可是,事情在他们上小学的时候有了变化。爸妈把姐弟俩带回老家上学,学校名字的最后四个字是“希望小学”。爸妈请村里的做木匠的亲戚花了100块钱分别给两个人一人做了一个课桌。在这里上学的同学,每个人都要自己准备。

邱田和邱颖,成了在这个学校的焦点,因为只有他们说普通话。邱田心里很开心,他和姐姐一样备受关注。和姐姐一样。

邱田第一天上学一个人也没有认识,所有人说的都是方言,他一句话都听不懂。当地的老师上课也说方言,邱田依然是听天书,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支教老师,说的是普通话。

放学了,邱田很着急地要和姐姐分享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在回家的路上,姐姐并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她正忙着和她今天认识的新同学聊天呢。

邱田走在姐姐后面,气呼呼的。他觉得有点生气,他觉得不公平,他也想要一个可以聊天的同学。他也想要学会说方言,和姐姐一样!

回家的路要走20多分钟,每天四趟。没人聊天的邱田,也找到了他的小世界。他追逐鸟儿,寻找螃蟹,假装自己在和谁赛跑。这无聊的一路,总得有点什么东西打发。

在小学,不仅仅是人际关系,邱颖的成绩也比邱田高出不止一个档次。邱田上课根本不听,他也听不懂。缺少一门“外语”技能,确实有一点寸步难行的感觉。

成绩方面,邱田也不是太在意,他只想交个能说话的朋友。可爸妈就不这么想了,爸妈既然送你到“有希望”的学校读书,自然是要你学的好。而且邱颖的成绩如此优秀,年年三好学生。这就给邱田一些压力了。

最可气的是,邱颖总是在做完作业去玩的时候,不让邱田玩。邱田一离开作业本,邱颖就扯着嗓子叫妈妈,就好像警犬抓贼一样有气势。可是当贼的邱田,可是恨死警犬邱颖了!

还有发成绩单的时候,邱田在学校批评的时候,邱田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的时候。总是缺少不了邱颖的身影,邱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告状。

邱田要被逼疯了。这还是姐姐吗?姐姐不是疼弟弟的吗?他对邱颖说:“你能不能不要告我状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看我什么时候告过你的状啊?”

邱颖说:“我又没有让你不告我的状。是你自己不告的。”

邱田顿时觉得眼前的姐姐是个冰冷的石头人,以前亏得自己那么信赖她,自己真的瞎了眼了。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并且体会到沉重的孤独。他不可能找到任何一个人分享他此刻的心情,没有人会听一个不会讲方言、学习不好、成天爱玩的小朋友说话。邱田意识到这一点了,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

邱田邱颖开始打架、吵架,因为一点点小事大打出手。外人都说,两姐弟哪有不打架的,打完了更亲。邱田心里知道,那是屁话。

每次打完架,大人总说:“邱颖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一点。”这时候邱田很得意,终于犯错的是你了吧。邱颖委屈的哭了起来:“凭什么呀,凭什么我是姐姐呀?凭什么姐姐要让着弟弟呀?”

不知道为什么,邱田听了这句话,心也很疼。

邱田不能理解,他把心袒露给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会得到被嘲笑、讽刺、不被理解的结果。示弱不管用,威胁不管用,利诱又没有资本……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获得姐姐的真心,但是依然没有效果。姐姐对他来说,是一个超纲的考题,生活也是。

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打工了,也没和邱田说明白打工是什么意思。后来外婆来了,很亲切很和蔼的外婆,代替了爸妈的位置。

邱颖见外婆第一眼,就大声喊:“奶奶!然后扑进外婆怀里。”外婆宠溺地摸摸邱颖的头。邱田诺诺地问:“外婆,我可以也叫你‘奶奶’吗?”

外婆用塑料普通话说:“当然可以。”

邱田高兴起来:“奶奶!”

后来姐姐读玩六年级,要去县里上中学,为了方便照顾,家里把邱田一起带去。邱田虽然一开始遭到鄙视,但是成绩却慢慢好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遇见了有一个说普通话的学校吧。

邱田终于有了自己的小伙伴。但邱田觉得自己就像《小王子》里面的蛇说的一样,“有人的地方,还是很孤单”。

和姐姐越来越疏远了,却和姐姐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姐姐常常买一些零食带回来,还会主动找邱田聊天。虽然邱颖偶尔因为邱田的举止言行感到不被尊重,但总的来说,两个人相处地还可以。

邱田和邱颖各自生活,互不打扰,所以两人也变得互不了解。邱颖有一次和邱田说:“你要是谈恋爱了,一定要告诉我啊。”邱田心里想,怎么可能。但嘴里还是说:“好啊,那你谈恋爱也要告诉我。”

邱颖笑了,她也知道,不可能。

《狗13》上映最后一天,邱颖哭着给邱田打了个电话。邱颖说:“邱田,我看完了电影……我觉得和小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

邱田说:“嗯…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辛苦,可就是觉得委屈。”

“是啊,我们也很辛苦啊。”

“谢谢你……邱田,谢谢你。”

邱颖把邱田的话说了,让邱田觉得好多了。这个最亲近的陌生人,是唯一陪伴他如此长时间的人。这个超纲的生活题,终于变得简单了一点。邱田和邱颖,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就像夜里的小狗狗,叫叫你,需要看到你还在,才能安心睡去。

尽管身上还留着伤疤,你又能责怪谁呢?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谁不是在只有一次机会的生活直播里拼尽全力?你如果意识到这一点,为了和过去和解,你最好还是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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