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传 之三 以命相酬

离尘传 之三 以命相酬

司空一门当年助阵神族伏魔，满门弟子用性命和法术一次次拦截魔族，为神族布阵搬救兵争取了重要的时间。就在魔族大败之时，魔君心存憎恨用禁术对司空家下了血咒，九代之内再无子嗣传承香火助神族御敌，届时，魔族将血洗三界。

司空一族虽是凡胎却在仙泽静心修炼成为半人半仙之体，人丁兴旺逐渐恢复昌荣，本宗心法配合上古法器，镇守人界四方平安。然而到了这一辈，接连几年五个女娃降生，大家不禁忆起当初魔君的誓言，魔族即将卷土重来的谣言也开始四处横飞。

司空秘术例来不传女子，如果无男孩降生独门宗法必将失传，直到司空锦熙出生，人神共贺，神君更是亲临司空家，隆重的将此男娃收为义子并昭告三界，并赐名锦熙，寓意祥瑞。

也正因为司空锦熙需要拜最好的仙门修炼，离尘洞天收徒的规矩首次改动。以往需满16岁方可拜师备选，为了让7岁的锦熙不至孤单，特收了20名8-12岁小童伴学，段锦宣那年10岁。

伴学的顽童不乏名门子弟，在家中也都是娇惯宠溺，对于事事以最小的男孩子为主，众人心中多为不满。而且司空锦熙自己并不愿离开府邸，家中除了娘亲关爱，几个姐姐更是对他呵护不已，自幼生活在外人不得入内的专院，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陌生人，情绪极度不安。虽然起居获准由司空门族带来的人照顾，但平日里学习修炼和饮食还是要同众人在一处，入门三月他都不曾笑过，除了老师要求作答，便再不与旁人言语。可这一切在其他人眼中，就变成了不可一世的傲慢，年长的正式弟子认为他只是个内敛的娃娃，年龄相仿的伴学孩童们，则对处处拥有特权的他厌烦不已。

不止一次在司空锦熙运用仙法错误时，其他孩子故意夸张的嗤笑。他们的父辈们定然平日里也是议论过，这个忽然被天帝抬爱平步青云的孩子，所以不懂掩饰心气的小童们表露无疑。入门五年后学习水系术法，一个往日头脑灵活的弟子故意装作没有掌握好，将水剑方向转向一侧，虽然法力尚浅还形不成致命利刃，充其量也就算是一股强劲水柱，但打在修为尚浅的肉身上还是会造成一定伤害。就在司空锦熙惊愕的发现水剑朝自己冲过来时，忽然眼前一暗，整个人被一双手臂紧紧环抱，水花从那人肩侧向两旁溅开，自己虽被隔住了，但还是连同护住自己的人被推的仰到在地，可想而知打在他身上的力道有多重。

直到所有的水流散去，那双手臂才慢慢松开，段锦宣表情痛苦的向旁边滑去，浑身湿淋淋地伏在地上，待众人慌张的将他背起找师傅察看时，司空锦熙还木然的坐在原地，胸前有他留下的体温。

受到惊吓的司空锦熙被服侍喝了一碗安神药，沉沉睡去后陷入一片混沌，他努力想要拨清眼前浓雾，待到视觉清明一些后，发觉好像进入了返家归来时的冰雪寒境。虽然没有被围困，但不远处却有一白衣人背对自己，遍身的血迹滴落雪面异常刺目。那身影如此熟悉，他的心头骤然一紧，忙启口欲喊住那人，却猛然发觉不知如何出声，他想跑过去拉住他，才意识到自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挪不出半步，心急如焚的看着那人形单影孤的越走越远，惟留下地上深深浅浅的，带着血迹的足印… …

第一次感到痛彻心扉，恨不能有把利刃刺破脉络解了束缚，他攥紧双拳奋力要冲破筋脉之际，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惶恐使得他在黑暗之中不住喘息，冷汗沁透衣衫，原来是场噩梦。

入夜，司空锦熙第一次独自踏出房间，悄悄的进入段锦宣的内室，听说师傅为他接上断了的椎骨，又喂了一粒丹药才让他经脉如常。

靠近房门发现有人在外面守候，他默默施了个催眠咒，待到同门靠着墙壁睡去后才进入房间。他发现师兄并没有入睡，虽然紧闭双目，但眉心紧锁，月色里额头上的细水珠微微闪亮，看来余痛还在。

“师弟……”段锦宣发觉有人在为自己注入真气疗伤，睁开双眼后，看到站在床前的小小身影竟是司空锦熙，不觉一惊。

锦宣刚想阻止，只听对方说道“别说话，我的修为有限，但让你能安然入睡还是可以的，明日我再来看你。”听到他最后一个字说完，段锦宣感到背部的痛楚渐渐消失，本想好好看看这从未交流过的小师弟，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话，无奈困倦席卷而来，努力眨了眨眼睛，终究还是不敌睡意沉沉如梦。

司空锦熙伫立良久，从未想过除了爹娘和姐姐，还会有素不相识的人为自己奋不顾身的挡住危险。

此后每晚司空锦熙都来为他疗伤，待到段锦宣伤势康复一些后，虽然无需再度气，但他还是会在夜里前来，静静地坐在床前和他说说话，看他睡熟了才离开。

“师弟今日去听学了吗？”

“去了。”

“他们……师兄弟们只是想和你玩闹，不是有心的。”段锦轩半靠着，对坐在床边木凳上的师弟说。

“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司空锦煕面无表情的说。

听到这句话段锦轩有点莫名的心疼，“你不要乱想，我……我以后……会留意……不让别人再闹过头……”他本想说他们喜欢你，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违心，最后改口变成了许诺。

那些夜晚虽然是段锦轩说的话多，但司空锦煕却不似平时那样缄默不言。

这离尘洞天的师傅们对司空锦熙是格外照拂的，但他知道那是神君义子和司空家族的名声所致，所以满百年下山后并没有丝毫挂牵。除了二十年来每每生辰，擎巅少主无一例外送来的小玩意，会勾起他对离尘修炼时光里的一抹别样的回忆。

司空锦熙记得很清楚，自水剑事情之后，那名伤人的弟子被逐出离尘，他的父亲也受到天君训话。虽然再无人敢算计他，但伴学的孩子们更加不愿，或者说不敢与之亲近，只有段锦宣依诺对他更加留神处处呵护。他是司空锦熙在离尘洞天唯一愿意去交流的人，而且他喜欢段锦宣对分寸的拿捏，从不会像其他伴学的孩子一样，抱着好奇心试图贸然进入他的院落，也不要求司空锦熙做不喜欢的事，更不会盘问他为什么不和众人一同沐浴如厕。唯一一件自己做主的事，就是在二十年期满返回师门之际，早早递上拜帖到司空府接他同往。

所以此刻，司空锦熙决定用‘人鼎合一’的原因，笼统的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具体后就是这些值得自己以命相酬的亲人，包括段锦宣。

阵法发出的金光逐步漫散，司空锦熙已经被瑞气托升至高过红雾，同时在魔君眼中他也成为众矢之的。

镜宸也被突升的金光吸引，稍一思量便猜到是什么阵法，他没想到这仅仅几百余岁的小娃娃，面对大战毫不退缩，为了天下苍生果断选择了舍生取义的方式，自己既然在这里就不能坐视不管。

镜宸趁着魔君调整元气应对金光之际，向神木老祖靠近后说道，“这里煞气太重，若是伤了你的真身会影响世间花木，带青藤回神木宗吧！”

“老朽回去可以，但世间轮回自有定数，她该领受的你要拦到什么时候？”老祖说话的同时轻轻抬手，魔音藤好似有了生命一样从镜宸指尖猛然挣脱，稳稳的落在老祖掌心里，不等对方回话，他已向地面青藤的方向落去。

见到老祖向自己走来，神木青藤立刻躬身参拜，“孩儿拜见父尊！”周围的人听闻青藤尊他为父，立刻猜到来者身份，纷纷跪下行大礼。

老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对着青藤说道，“青藤我儿，你生就身负使命，因为太平盛世，一道封印令你浑然不觉时至今日，而现在神魔再次交战，你若想为苍生领命，吹响此魔音藤神识即刻觉醒，若你不愿犯险，为父也不强求，现在就随老朽回去，生生世世做我神木宗的幺女罢了。”说完，老祖抬手摊开五指，魔音藤脱手而出，刚刚向青藤靠近又向后移开，摇摆不定的在空中颤动。青藤抬头望去，发现镜宸师尊的手也悬在半空，与父亲的术法互相僵持。

青藤是神木老祖最年幼的孩子，但她整个孩童阶段的记忆都模糊不清，直到进入离尘洞天。

她眼中的父尊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有点木讷，对于她的顽劣撒娇总是比娘亲更纵容，似这般凝重神色的与自己说话，还从未有过。

青藤不知道自己拿了魔音藤可以做什么，但红雾几次攀升的时候，神族伤亡的惨态让她明白，如果魔君渡过往生河，天地巨变，眼前这两个最爱自己的男人也将身处险境。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有着大义的女子，世间再无春华秋实也无关紧要，但父尊不可以有丝毫不测；离尘洞天的弟子纵有万千她也顾不得，唯有镜宸师尊不可先她而去。如果没有他，自己这娇纵鲁莽的性格不只要死多少次，如果没有他，这几百年的光景该是多么无趣。

想到这里，她收回望向师尊的目光，微微提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臂，握住被两股神力竞控的魔音藤。